这样逼仄的环境会给人巨大的压迫感,胆小些的人难免会心慌气短,惴惴不安,但其实只要越过一线天,前面的路会渐渐宽阔,直到走出这古怪的山谷。
如果是行者旅人,自然可以慢慢走出。但如果一支军队被困于此,自然难免被全歼的命运。
这支单薄的军队走进了虎峡峪,既然是进來送死的,他们反而可以走得洒脱,不必小心翼翼,东张西望。
路到中途,身后忽然传來雷鸣般连续不断的巨响,贺云阳冷笑摇头,不用回顾他也知道,來路已经被巨石断树之类的堵死了。这个伏击圈布置得实在老套,闭着眼睛都能算出:下面就该设伏之人粉墨登场了。
他正想到这里,一个声音就在左边的山顶之上幽幽然飘下來,和他的计算配合得默契,“贺云阳!”
贺云阳抬头,这峡谷中天光昏暗,不过还是可以认出说话之人是裕王贺天寰,他的身边就站着那位好容易才逃得性命的魏源霆。他二人的身后,一队队持刀握枪的士兵整整齐齐排列着,不知其数,反正要比他带进山谷的这点儿人多过太多。
贺天寰的父亲是康明帝的亲哥哥,七年前去世,贺天寰就承袭了裕王之位。七年來这位新任裕王都安分守已,恪守君臣之道。却不成想一个月前突然就反了。
贺云阳仰头笑语,“表哥,你这是做什么?这些天都躲着不见我,害得我被太子好骂,现在把我逼进这虎峡峪,你想要怎样。
贺天寰大笑,“云阳,你这么聪明的人,还看不出我想怎样吗?不过,有些事你还这真不知道,也罢,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上,表哥就把这些事全部告诉你,免得你上了黄泉路,还是个糊涂鬼。”
“好啊!”贺云阳勒住缰强,意态闲闲地抚着墨雪的耳朵,“表哥请说。”
“云阳,我实话告诉你!我根本就沒有反。这只不过是我和你家太子演得一出戏而已。演戏的目的就是让你死。三个月前太子亲至裕王府与我密谈,他让我假意造反,而后他会向我那皇叔父请命,由他为主帅引兵前來平叛,当然了,先锋必须是你。然后嘛……哈哈哈,云阳表弟,你这些天,想必过得极为艰难吧。”
“好说,好说!我贺云阳过得艰难,也不只是这几天。再艰难的日子,我这不还是过着呢嘛!我命硬得很,不怕艰难。不过我很想知道,如果我今天死在了这里,表哥和太子打算如何收拾这场叛乱的闹剧?还有,表哥你拉了这么多人马出來玩假造反,劳命伤财的,我家太子许了你什么好处?”
“哈,如何收拾结局?这简单,只要你死了。太子立刻就与我和谈,和谈结束,我就回到封地去。继续做安分守已的闲散王爷。至于好处嘛,太子许诺,他登基后,齐朝东南部划归与我,准我自治。”
“什么?!”贺云阳身边爆发出一片怒吼,那三百人个个怒不可遏。这一场让多少人血染沙场的轰轰烈烈的平叛之战,原來竟是一个规模超大的阴谋,只因为太子想要三皇子的命,就让这么多人來送死,还要把好大一块国土拱手送人!这样冷血无耻的人,将來真的要做齐朝皇帝吗?
贺云阳一抬手,示意他们安静。依然微笑,“还有最后一个问題。这一场谋杀我父皇知情吗?我想他还不至于糊涂到愿意用齐朝的国土來买我的命吧?”
“你说得不错,皇叔父还沒这么糊涂!但你知道的,一切能杀死你的机会,他都不会放过。所以太子的建议,他自然是毫无异议的就允诺了。好了云阳,该说与你知的事,表哥已经全都告诉你了,你可以明明白白地上路了。云阳,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你,实在不忍见你走到这一步。但是沒办法,人总得先为自己考虑不是?太子原本让我准备大桶的火油,就把你烧死在这虎峡峪。可是你这么漂亮的人儿,我让你那种死法,天会折我的寿的。这样吧,你现在下马,拨剑自刎,好歹有个全尸。”
“那我带來的这些人呢?”
贺天寰大笑,“聪明人怎么也说起傻话來了,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话他们一个字不差的全听到了,你说,我能让他们出去吗?云阳,还是先顾自己吧,快点下马自刎。告诉你,火油我也准备了哦!”
贺云阳点点头,翻身下马,拨出了青琊剑。但他沒有自刎,而是竖左手三指在剑锋上擦过,殷殷的血立刻染满剑锋,然后转瞬不见,青琊剑还是净如秋水,一丝血也沒留下。但原本无形无色的剑芒瞬间吞吐如蛇信,色如虹彩。
贺云阳嘴角勾起一个美如妖冷如冰的笑,朗声道,“表哥,自刎这种沒出息的事我不会做。我贺云阳今天把命搁在这里,但一定要拉了你所有的人做垫背!”
他的身形跃起,脚尖在墨雪背上一点,继续向上飞。三百士兵看得目瞪口呆,他们的将军,居然会飞!
贺天寰也沒想到会看到这一幕,还沒等到他反应过來,他和魏源霆的头已经一起高高地飞了起來。
一个人冲进五千人之中,按理说应该如一滴水落入江河湖海,瞬间湮灭无踪。可贺云阳不是,他冲进了那五千伏兵的阵列中,却如猛虎冲进了兔子窝,伏兵们惨叫惊呼着纷纷逃散,不敢和他正面相对,也许是被刚才他一剑斩了贺天寰和魏源霆的威势吓破了胆。
于是,一群人对一个人的战争,却变成了一个人对一群人的屠.杀。贺云阳所到之处,剑光与血光齐飞,那剑光越來越美丽,越來越眩目,越來越妖异!
那两个副将也终于反应过來,转头对士兵们怒吼,“看戏呀,还不赶快寻路上去,帮将军的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