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国师,这边请。”
见秋泽明来指路,萧景辰颔首应声,随着他们的指引朝着村内走去。
这里当初被屠村的时候,几乎家家户户都染了鲜血,血色接天连地,即便已经被清理过,空气中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味道。
那是被刻在血液里的悲恸。
他们来之前,秋泽明便已经带着这些百姓们将坟茔给挖好了,现下一具具被装在棺椁里的尸首,终于得以真正的入土为安。
足足七百多人,饶是动用了全部的人力,可依旧埋了整整一夜。
赵凰歌一直都在现场,起初的时候,还有人恭敬地请她回去歇着,赵凰歌却只说了一句:“他们都是我北越的百姓,如今遭逢此难,本宫若连送他们最后一程都做不到,先祖泉下有知,也要骂本宫一句不肖子孙。”
她这话说的重,便无人再敢劝她。
赵凰歌并非惺惺作态,甚至在每一个棺椁被埋好之后,都上了香。
她表情郑重,饶是先前有些微词的百姓们,见她这模样,也不由得为之动容。
直到一切都结束之后,汉溪村后面的那一大片的空地,已然被大大小小的坟茔给填满了。
风过,带着泥土与风雪的气息,赵凰歌带着侍卫们,再次冲着这里行了一礼。
秋泽明将他们带回村中,早有人打扫了院落,将他们给迎了进去。
“公主,暂且委屈您先在此休息,他们已经去做饭了,稍后便给您送午膳。”
眼下临近正午,然而赵凰歌却半分胃口都没有。
她摆手道谢,又正色道:“不必,本宫换了衣服便出去,下午国师要做法事,为他们超度。”
秋泽明闻言,忙恭敬道:“多谢国师,不过您可否等到晚上,按着当地的规矩,草民等人请了巫祝前来,夜里可一同为他们送诵经祈福。”
因着他先前没想到萧景辰会来,便提前请了巫祝,预备按着他们这里的风俗,来为那些枉死的村民们送葬。
但现下萧景辰来了,且对方还是国师,他肯为这些百姓们超度,这也算是汉溪村那些枉死之人的福分。
萧景辰自然没有异议,颔首应了,又见秋泽明眼下一圈青黑,因道:“你也回去休息一会儿吧,无需着人伺候,公主与贫僧这里,我们的人应付的来。”
秋泽明再三客气,见萧景辰他们是真的不需人伺候,这才道:“那,公主与国师若有任何需要,可随时着人喊我。”
他说了两句客套话,便转身要出门。
只是临走之前,却又端端正正的跪在了赵凰歌与萧景辰的面前,与他们磕了三个头。
他这动作格外的重,抬头的时候,额头上已然渗出血迹来。
赵凰歌叹了口气,道:“你不必如此。”
下一刻,便见秋泽明红了眼眶:“公主大恩大德,今生是还不完了,秋泽明下辈子结草衔环,也会报答。”
当初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红莲教的老巢,原本想着便是拼出一条命来,只要能杀几个,也算是黄泉路上有个交代。
谁知他误打误撞,竟然撞到了赵凰歌的手中,非但没有丢了这条命,还替他们讨回来了公道。
秋泽明到底还是少年郎,寻常时候瞧着是个沉稳的模样,这会儿却是泄露了些情绪,瞧出了那骨子里属于少年的轴劲儿。
萧景辰将人扶了起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,秋泽明再次行了一礼,方才转身去了。
待得人走后,赵凰歌一时有些感叹,从坟茔回来之后,她心里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。
她并非没有见过死人。
相反,前世里在战场上,见过的战俘与尸首不知凡几。
可是这些都是与今日所见不同的。
他们不是战士,而是手无寸铁的百姓,因着那些所谓的权力之争,而被迫枉死。
她垂眸,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。
秋泽明说,她替他们主持了公道,可是……
这样迟来的公道,真的还能算公道么?
赵凰歌不知道,心里有些沉重,连带着那口气都喘的有点艰难。
却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。
赵凰歌下意识抬头,便看到了萧景辰的目光。
他眸光内满是温和,瞧着赵凰歌时,内中的光芒像是细碎的星,却点亮了他的眼眸。
他说: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赵凰歌自然知道不是她的错,可心里有一股劲儿绕不过去,让她连呼吸都是重的。
萧景辰却是一根根的将她的手指掰开,将她手腕上的佛珠褪了下来,将之握在了她的手上:“贫僧会为公主日夜祈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