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头在四面楼应酬,二爷喝醉酒,留了个姑娘在屋里过夜。前天,那姑娘找上二爷,要二爷收了她。”
罗曼敏锐的觉出不对,她将茶盏放回几上,坐直了腰身看着古权问:“谁家的姑娘?”
这一问,却把古权问住了。他心虚道:“我这就去查。”
“四面楼是正经酒楼,不是秦楼楚馆。”罗曼不满的看着古权,声音也跟着严肃了两分:“小舅舅吃醉了酒,在哪里找来的姑娘留房?”
罗曼这样一问,古权神色一凛,额上汗珠霎时细密起来。
“若是好人家的姑娘,舅舅醉酒如何能不声不响就留了房?他?若不是好人家……”
说到这里,罗曼‘呵呵’笑了一声,停下后面的话,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古权。
“是在下的疏忽。”古权抱拳作揖,一脸懊恼:“我这就去查,细细的查,断不会让人在赵二爷这里生出事端。”
“都找上门了,怕是快到了收网的时候了。”
罗曼垂眸想了片刻,再抬眸时,眼里多了几分坚定。她叫住没等到别的吩咐,正准备退下的古权,认真道:“也怪我没和你说清楚。”
见古权深深的作下一揖,连声道不敢。罗曼严肃了神色道:“若在平常,凭你的机敏你肯定能察觉到异常。是我让你将目光放在新民村,又没和你说清楚目的。”
古权抬头,讶然看过来。罗曼抬手请他坐下,示意他喝茶:“大舅舅拒绝胜任正定府路转运使时,你应该就能料到太子会对赵家出手。”
“是。”古权才端起茶盏,闻言又将茶盏放了回去,挺直腰背听罗曼后面的话。
“小舅舅和小舅母成亲的时候,对天发过誓:这辈子只小舅母一人,若是沾花惹草纳妾养小,他便断子绝孙不得好死。”
这事,是上辈子娘亲咬牙切齿说出来的。小舅母成亲后三年没开怀,族里张罗着要给小舅舅纳妾,小舅舅拒绝不得,跪在祠堂中间,亲口说出来的誓言。
为这事,外祖父还气病了一场。
且不说誓言的真实度和约束力,只说小舅舅对小舅母的真心,是肯定做不了假。
当年无后,小舅舅宁肯受家法都不愿纳妾;如今,怎么可能不明不白就留了女子在屋里过夜,还事了拂衣去,让人家姑娘找上门来!
没去管古权看大神一样的目光,罗曼接着道:“小舅舅的事情,根源在新明村。既然你在新明村没发现异常,不妨从这姑娘身上入手,或许会有收获。”
古权连忙起身,又要作揖称是。
“我话还没说完。”罗曼摆手让他坐下,抿一口茶润了嗓子,又接着道:“我这边你最近先不用管,将小舅舅和新明村那边盯死了。若真是太子动手,这局必定是死局。”
“在下明白。”
罗曼点了点头,继续道:“先头为对付裴婆子,赵家许多得用的掌柜、管事都抽到了晚照苑。赵家铺子里新进的人,变动的人你也得留心。
若不是太子,没人能动得了赵家。可若是太子,他要的必定是赵家满门人命。
这等大罪,没有内奸里应外合,做不到。”
古权能成为被人敬重的大才,自然是一点就透。他先前只当赵二爷是男人风流,重点又放在了新明村上,所以才疏忽了。
“王爷那里呢,最近有没有信传回来?”罗曼点到为止,端起茶盏拿杯盖撇着浮沫,顺便打听王爷那边的消息。
“还没有消息。”知道事关重大,古权半点不敢隐瞒,将他知道的情形一一回禀出来——
“在下朝赵二爷借了两只鹞鹰,可鹞鹰金贵也显眼。古早护送着王爷到了荆湖地界,我便没再敢启用。
鹞鹰上次传回来的信,在下已经给姑娘呈过了。”
“粮草呢,也顺利到了荆湖地界?”
“将军和琛哥儿往荆湖清理出了一条血路,古早也一直在暗处盯着。想来出不了大事。”
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说服力,古权又补充道:“我让古早留了只鹞鹰在身边,有急信鹞鹰肯定会回来。
鹞鹰没回,应该没出什么大事。上次来信是说粮草到了商州,按脚程现在应该走到了郧阳。
信使六百里加急,最迟后天,新消息也该回来了。”
王爷是钦差,一路上的钦差仪仗少不得。为保粮草安全,他带走的箱笼里,装的都是石头稻草。真正的粮草却由银桂押送着,偷偷往荆湖南路送。
若当真走到郧阳,进了荆湖地界。明路上有银桂,暗地里有古早,王爷再从荆湖抽调人手接应,该当时不会再出问题。
她轻轻点了点头,接着刚才的话题道:“太子暴虐,行凶却知道做得周全。小舅舅这边既然有了苗头,大舅舅那边只怕也要不太平。”
“在下也料到了。”古权给罗曼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,接着说自己的推断:“赵家大郎管着荆湖南路的钱粮,这罪要么在延误赈灾、草菅人命上定;要么就是贪赃枉法往私吞赈灾款上靠。”
罗曼沉默着没说话,古权想了片刻有道:“在赵大郎的主持下,荆湖两路统共开了六次常平仓,贻误赈灾的罪名不好安。
这最终的罪名,怕还是要往贪污上靠。这罪名要做好了,只怕连和郡王身上也休想干净。”
罗曼点头:“所以,让大哥和古早都看紧点。王爷和大舅舅都有忙不完的政务,琐碎事情上咱们得替他们操心。”
“我这就给古早传信,往后的消息三天一传,决不能耽搁。”
罗曼点头,又和古权说了说今天在周家的事情。完了提醒他道:“那么多有品级的夫人递台阶,太子妃也没饶了我这么个十一岁的丫头。
就凭这气量,赵家那边太子就会加紧动手。你明天去见小舅舅一趟,给他提前提个醒。该怎样说,你心里可有数?”
“在下明白,明白。都是我敏锐警醒,才发觉了异常。”说着这话,古权的老脸难得有些泛红:“姑娘放心,赵二爷那里我说给他知道。定不会让他掉以轻心,着了别人的道。”
又问罗曼:“赵家大朗那边……”
“说服小舅舅,让他给大舅舅去封信提个醒。大舅在朝堂上摸爬滚打,身边又有大哥和王爷,只要周全些,想来能躲过这劫。”
“在下明白。”
这四个字,古权说得清淡,心里却已经热血沸腾。跟着小姐,他终于能和太子一系正面交锋了。
跟着小姐,往后要走的路,必然能荡气回肠让他不虚此生。
因为早就认定罗曼是被佛主点化的半仙,他半点也不怀疑罗曼的所知所想。
他恭敬地朝罗曼行罢礼,大步流星的退了出来。
与此同时,太子妃在东宫**雷霆。多宝阁上数百件珍稀古玩被推在地上砸得稀碎,满匣子珠翠首饰也被扯得零落,狼狈的滚得到处都是。
一屋的宫女挺直了腰背站在角落,大气都不敢出。
太子妃鄙夷的扫她们一眼,又瞥了瞥满地残骸,回身坐在了梳妆台前,透过铜镜看着众人,皮笑肉不笑的道:“这东宫,是等着本宫收拾呢,还是在等太子?”
才刚提到太子,外头便传来太子回宫的通禀声。先前还阴恻恻的太子妃瞬间红了眼角,趴在梳妆台上嘤嘤哭了起来。
太子急吼吼进来,是听说太子妃在皇后那里吃了挂落,皇祖母也没给太子妃好脸色,赈济京城灾民的差事,还从周夫人手里移到了大长公主手里。
不知道秦王妃在太后面前怎样讨了巧,太后竟令秦王妃协助大长公主,三日之内必须将粥棚搭起来。
是以,他一进门就挥手遣退了满屋的宫女,扯起趴着哭的太子妃问道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,在周府你没按本宫说的做?”
太子妃满心委屈,原本拿着乔要等太子哄她。谁知一抬眼就撞进他阴暗恼恨的目光中。她吓得打了个激灵,鹌鹑一般缩着脖子,细细的说了周府的事。
见太子脸色阴晴不定,太子妃没敢停留,又赶忙回禀了回宫后的事情。
“为了个罗曼,周玫和周夫人都和你对上了?”
太子妃目含恨意,咬牙切齿道:“去周府之前,母后分明也让我打探周家的态度,吩咐若见到晚照苑的人一定要狠狠打压。
我照做了,回宫却得挨了幕后一顿训斥。说我和个小姑娘计较是气量狭窄,当不起东宫之主,更不配母仪天下……“
“好了,和我说说皇祖母那里是怎么回事?”太子扶着太子妃重新坐下,而后又踢开满屋碎片,拖了把交椅过来坐在太子妃身侧——
“不说周夫人是正一品诰命夫人,只她丈夫是枢密使,皇祖母也不能将交给她的活儿再派给大长公主啊。“
“妾身也这样说,可皇祖母冷冷的看了妾身一眼,说妾身不但没有慈悲之心还没有办事之才、识人之能,让妾身多和秦王妃走动,多学着些秦王妃的为人之道。
就连那个罗曼,也得了皇祖母夸,说她小小年纪便心怀苍生,又……“
太子妃哗啦啦的倒着苦水,阴沉着脸沉思的太子却没再听。
听见罗曼两个字的时候,他便想起了赵家。无论如何,他都不相信晚照苑能拿出来两千万两白银,和郡王押走的那些银粮,定然是赵家的家资。
“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你倒要硬闯。“对着铜镜,太子阴狠的眯起了眼睛。
正絮叨的太子妃闻言一愣,害怕的看着凶狠的太子。映着他胸前狰狞的龙爪,她没出息的打了好几个寒颤。
太子妃的畏惧模样倒取悦了太子,他哈哈大笑着搂过太子妃,嘴巴压在她耳边道:“你放心,不管是赵家还是晚照苑都蹦跶不了几天呢。“
太子妃在他胸口讨好的蹭了蹭,太子的笑声更响亮了几分。他刮着太子妃鼻子道:“明儿个去皇祖母那一趟,施粥赈灾的事,你也得帮着大长公主张罗。
别的事本宫不管,油盐酱醋,必须给本宫安到亲王妃统总上头去。“说着又拍了拍太子妃的脸道:"好生办,这是关系到成败的大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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