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权嘴里的古早,便是那个古早?
罗曼心神震荡,耳朵却没歇息,仔仔细细听着古权汇报——
“古早原本不姓古,她爹是邱帅司的得力干将吴胜。邱家获罪,吴家自然不能幸免。吴家被抄的时候,古早因为贪玩在后山迷了路,一夜未归。
好容易找回家,只见到满门惨烈,亲人死无全尸。她当时才两岁,当场就吓傻了。若不是古叔叔想将我托付到吴家,恰好遇见她。她只怕要活不成。
后头我们一起去了古家,我以古叔叔外室子的身份,吴枣因为痴傻不好隐藏,古叔叔便将她托付在忠仆家中。
她傻了好多年,九岁时和人打架伤了脑袋,才又慢慢正常。后头,她便在街上打架。两个月打下了台州,然后金华、绍兴,我在杭州的时候,借着姜大人的势,她吞了整个两浙路;姜大人调任秦凤路帅司,我们就又往西北边伸了伸。”
原来,她十一岁的时候,古早就已经成了黑社会的大头目。
罗曼心情复杂,问他:“那奉天呢,你妹妹可伸得了手?”
古权愣在当场,两浙在东南,秦凤路在西北,奉天在大东北。迄今为止,他还没机会往东北边走。可古早悄悄去过了,那里是太子的地盘,古早慢慢渗透进去,随时准备对太子插刀。
姑娘很清楚他的履历,却还是问了……
他小心的觑着罗曼神色,心中满是崇敬:姑娘果然不是凡物,她有大奇遇,所以,只要她想,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。
古权不敢隐瞒,脱口道:“有太子的人守着,古早渗透得很小心。现在为止,只能说在奉天说得上话,要做出大动静,怕是不行。”
罗曼长长呼出口气,狠狠瞪了古权两眼。
原来,替古早收尸、报仇,在奉天截杀三国王子、使臣,险些挑起朝廷和三国战乱的败类,是他!
她就说嘛,既然是大才,她没理由没听说过。
原来,是这样的大才!
古权被瞪得莫名其妙,又不敢问,只得更加收敛,垂手立在下面。
上辈子,罗曼对这个在白旗上写古早家长的败类恨之入骨,他逃之无路自杀身亡后,她都没给他留个全尸。
这辈子,他竟又撞在了她手里。
罗曼意味复杂的看着古权,见他气焰尽收、做小伏低,又忍不住长长叹出口气。
罢了,她大人大量,不和他记上辈子的仇!
沉默良久,久到古权都觉得不自在了,罗曼才终于开口:“既然将裴婆子的底细掀得那样明白,等掌柜们交完账,那她便交给你吧。”
原以为要亲自出手,如今有人可用,罗曼倒也乐得省心。
古权抬眸,请示:“到什么程度?”
“杀人偿命!”
“那私生子……”
罗曼笑笑:“私生子虽被世人鄙夷,却不犯法。”
古权又是一愣:世人不迁怒的甚少,尤其裴嬷嬷还欺主太甚。古权以为,姑娘肯留他个全尸,就已经非常仁慈了。
姑娘随夫人住在晚照苑,日日抄经礼佛,难道是修成佛法,得了仙缘?
若不然,怎会如此大慈大悲?
如此一想,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清了。
古权再看罗曼,眼中不自觉带上了虔诚和仰慕。
罗曼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,疑惑的瞪回去:你在想啥?
古权却以为冒犯了姑娘,赶忙收敛心神,领命行礼:“在下想先回赵家一趟。”
回赵家不是大事,罗曼都没问他去做什么便准了:“你是哥哥的师爷,行踪无需和汇报。”
等古权行礼转身,罗曼又叮嘱了一句:“让古早收敛着点,这江山,姓李!”
古权背脊一麻,回身作揖:“属下领命。”
送走古权,罗曼将娘亲身边的苏嬷嬷叫过来问话。大哥出生第二年,裴婆子果然告了一年多假,说是和丈夫和离了心里难受,想出去发散发散。
娘亲心疼她早年丧子,夫君又好色好赌,这些年受尽磋磨。不仅准了她的假,还亲自给她包了一千两银子,让她在外头好生玩一玩,别郁结出病来。
一年半后,裴嬷嬷回府。整个人都变了,她更加殷勤、更加护主,更加八面玲珑、向上钻营。
苏嬷嬷觉得不对劲想查一查,娘亲却按住了:“知道向上是好事,她好不容易从和离里走出来,便有些许不妥,咱们也原谅着些。”
罗曼将古权呈上的纸递给嬷嬷,长长叹了口气:“祖母是大善人,娘亲也宽厚良善。可她们养在身边的不是奴才,是白眼狼、是勾魂的鬼。”
苏嬷嬷细细看了,气得浑身发抖——
“她娘死了,她爹重男轻女还好赌。勾栏里出价高,她爹当时是要把她往勾栏里卖。小姐撞见,怜她孤苦,高价将她买下。
她在府中虽是奴才,却不曾有人苛待过她。小姐唯一一次罚她,是她偷戴小姐的‘鸽血红宝双鹃冠’,还不小心摔坏,无法修复。那冠是姑爷送的定情礼,小姐珍重得很。”
想着她挨打后没吃上晚饭,小姐抹不下脸去看她,还吩咐自己给她送饭……
苏嬷嬷想着就哭了起来,小姐救她、疼她、为她指婚她相中的小厮、她丧子后接她来府中休养,还让她给小小姐当奶娘,安慰她:“没事,你年轻,肯定还能生。就算不能,还有平娘呢,她喝你的奶长大,往后会孝敬你。”
说着说着,苏嬷嬷‘呜呜’哭了起来,不能自抑。
罗曼拿绢帕给她擦泪,怎么都擦不干,最后也不擦了,搂着她,让她在她怀里痛快的哭,最后自己也陪着哭。
她娘恨继母恨了近三十年,为此和亲爹不睦、兄弟不和,可原来罪魁就在身边,还趾高气扬的享受着她的信任、敬重、维护……
她先前和古权说‘杀人偿命’,可诛心呢?诛心的账,该怎样和裴婆子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