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照大宗正岐王殿下传过来的意思,清源县主和吴国公应当在南诏择地建立道观,越靠南方越好,这是任海川占卜所得,岐王对此深信不疑。
这几乎就是量身打造,要把道观建在南吴州了,顾佐取出南吴州舆图,当场请寿王夫妇选址。
这两口子送孩子去南吴州,当然不是为了出家祈福,而是想让孩子脱离京城苦海,让他们选地方,其实是为了让他们放心。
尤其是寿王,当真是怕了。今上杀性不轻,尤其是杀起宗室和儿孙来,如屠狗杀猪,毫不拖泥带水。先有韦后、太平,后有前太子李瑛、鄂王李瑶、光王李琚,就连现太子李亨,也是连休了两回太子妃方才保住性命,更别说自己了,如果当日自己对玉环出家稍露犹豫,恐怕立时便有杀身之祸。
如今夫妻俩什么都不指望,唯一所愿,就是两个孩子能逃离长安这座樊笼,平平安安过上一世。可怜天下父母心!
因此,一边欣喜的看着舆图,一边听顾佐详细讲解,就好似给他们夫妻自己挑庄子一般,眼中是满满的憧憬。
最终安全起见,还是在南主峰上选了处“风光秀丽、视野开阔”之处,离顾佐的长史院不到百丈,被南吴州兵司、法司两座衙门保护着。
寿王本打算低调一些,建议起个三进院落就好,但谈着谈着,就被王妃左右各加了一个跨院,之后更多了座后花园。
为此,王妃拿出自家韦氏的一千贯体己钱来交给顾佐,顾佐待要婉拒,王妃差点哭了:“两个孩子这一去,就难得一见了,我这个做娘亲的没有尽到责任,只能做这些,还望先生不要推辞。”
顾佐好一阵唏嘘,只得收了,宽慰道:“两位殿下虽不得离京,但孩子却可以时常回来的,清源已入金丹,可以御剑飞行,南吴州虽远,来回也不过三天,到时我多让她们走动就是了。”
寿王夫妇这才转悲为喜。
两口子担心夜长梦多,赶紧抓着顾佐完成了拜师礼,顾佐也同样不是很踏实,干脆让寿王寻了空屋,立刻开始传授功法。
旁人需要两三天时间才能将搜灵诀背熟吃透,李僾却只用了一天半,只这一点,就表明他天赋过人,至少悟性很强,令顾佐很是欢喜。
又花了一天半的时间,亲自指导李僾吸纳灵石,感觉他掌握差不多了,体内也炼化出几道真气,顾佐这才踏实。这个徒弟,别人想抢也抢不走了。
寿王府虽然并不豪富,但供应李僾修行所需的灵石还是不成问题的,顾佐叮嘱李僾好好修行后,便暂时告辞,回了西河道馆。
今夜是雄妙台的又一次演舞,李十二虽然不登台,但有几支新舞是她主持编练,也要去现场坐镇,是以西河道馆略显冷清。
顾佐回房时,见桌上放了几张名帖,一张来自王维,一张来自百孙院使程元振,一张则来自邢縡。王维的约见是要去的,邢縡的约见则没有兴趣去,至于程元振,顾佐知道这是个大宦官,却不知约见自己做什么,大略猜测,或许是和吴国公李僾有关?
这些名帖先放在一边,顾佐抄起李十二的留言,李十二说,给他在雄妙台留了位置,如果他回来,请他去看一看。
看看时辰,差不多已经开演了,顾佐连忙赶往雄妙台。他的身份已为西河道馆上下所知,挤过人群,直接由道馆弟子引领着,进入给他预留的开间。
剑台上,林素弦正带着十二名女弟子上演群舞,节奏欢快,动静分明,姿势舒展,极有味道。其实林素弦的舞蹈功底也相当扎实,人又美貌,且与李十二都同为金丹,却不知因何之故,就是不像李十二这般大红大紫。
辛长庚上来陪着顾佐待了一会儿,告诉顾佐,这是娘娘改进的霓裳羽衣中的一个部分,由西河道馆先在雄妙台演示,试一试反响。简单说了片刻,辛长庚就下去了,他还要去各个开间走一走,打一打关系。
顾佐看着他如今的变化,也是忍不住有些想笑,当年那个在云梦谷中板着脸教导弟子的辛师,如今也成了欢场中的应酬能手,有时候人生际遇当真难说得很。
今夜李十二并不登台,只是在后面做些指点,所以观者虽然同样爆满,却没有太多的大人物,二层的开间里坐的大多数都是些没有多少实权的勋贵,或者是有钱的豪商大贾。
顾佐正看舞蹈时,后边有人在柱梁上敲了敲,然后掀帘而入,正是户部郎中王焊府上大供奉邢縡。
顾佐笑了笑,示意他入座,邢縡也不客气,坐下后自顾自斟了杯酒,一饮而尽。
“前次是邢某失礼了,有眼不识金镶玉,不知是南吴州顾长史当面,还请勿怪。”
顾佐道了句:“邢供奉客气了,顾某一个偏僻之地的小吏,哪里敢在邢供奉面前妄称什么金镶玉?”言罢,继续观赏剑台歌舞。
邢縡道:“顾长史当真难请,要见一面,邢某尚需追到雄妙台方可,呵呵。”
顾佐懒得解释太多:“这两天有事外出,刚回西河道馆,还请见谅。”
邢縡道:“顾长史有什么大事要办么?与其谋诸旁人,何不与邢某共议?说句不客气的,满长安还很少有邢某办不成的事。”
顾佐竖了个大拇指:“佩服!”
邢縡见顾佐避而不答,干脆挑明:“听说顾长史正谋求寿王府长史?”
顾佐怔了怔,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,但猜想可能与陈玄礼有关,毕竟自己只向陈玄礼求过官,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王维,但寿王府长史相当于上州长史,从四品大员,比自己这个相当于下州长史的从六品高出四品七阶,很难想象王维有这个本事。
“邢供奉所说,顾某真不清楚。”
这句实话却引来邢縡的鄙视:“顾长史何至于此,求官乃是常事,不必遮掩。但顾长史可知,寿王府长史早有人盯着了?”
见顾佐不说话,邢縡继续挑明:“李相之婿。”
顾佐点了点头:“那就请李相这位佳婿去做好了。”
邢縡笑道:“顾长史不必担忧,李相最听我家大老爷的话,我家大老爷最听小老爷的话,顾长史可知,我家小老爷最听谁的话?”
顾佐定定望着邢縡,心道从未见过如此作死之人,这厮简直奇葩,当真闻所未闻!
见顾佐一副目瞪口呆洗耳恭听的样子,邢縡洋洋得意的揭晓了答案:“我家小老爷最听邢某的话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