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端正正地朝着聚拢起来的各家铺面掌柜、管事敬了个军礼,栗子群也都不看聚拢起来的那些掌柜、管事乱糟糟地朝着自己打躬作揖的回礼,自顾自地朗声说道:“大家也都瞧见了,一天一夜的功夫,从宫南、遂平两县过来的逃难乡亲,已经把何家大集塞了个满满当当!这天寒地冻的日子,逃难的乡亲们缺吃少喝,眼瞅着一条性命就得交待了!我代表八路军清乐县武工队,向大家发出个号召——大家有粮出粮、有衣舍衣,帮着这些逃难的乡亲们渡过难关!大家伙说说,好不好?!”
话音落处,扎堆聚拢在正屋门前的那些个商铺掌柜、管事,却没一个人开口接应栗子群的话茬,反倒是把目光都投向了一步步挨到了栗子群身后的何财主身上。
似乎是看出来何财主面色灰败,整个人就像是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,几个平日里与何财主走得近些的商铺掌柜彼此间递了个眼色,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朝着栗子群开口说道:“栗队长,都是乡里乡亲的,见着有为难遭窄的事儿,咱们能伸手的自然要帮忙!只不过......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,咱们干的也都是小本买卖,能拿出来的粮食、衣物,可都不多啊......”
“说得就是啊!旁人瞧着咱们有铺面在街面上戳着,可谁知道咱们这买卖有多难做啊?起五更、睡半夜的遭罪都不说,赚那点钱也都是针尖挑土的利,勉强够个糊口哇!”
“眼下何家大集里少说得有一万逃难的乡亲,那就是一人一口吃的,加起来也得是小山一般的粮食啊!就咱们这些买卖家......哪儿来的这好些粮食呢?”
“这年头,谁家衣裳不是新三年、旧三年,缝缝补补再三年呐!哪儿能寻出来多余的衣裳......”
静静地听着那些试探着开口推脱的商铺掌柜寻出来的理由,栗子群不露声色的扭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、脸色灰败的何财主,这才转头朝着那些开口推脱的商铺掌柜说道:“大家伙说的这些话,我听着都有几分道理。老话都说过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要是大家真有为难的地方,咱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!只是......我有句话,想要问问各位掌柜的——要是大家伙家里能有一口余粮,你们是拿着救济了这些个遭难的乡亲呢?还是拿着给鬼子去糟蹋了?”
面面相觑地对望着,扎堆聚拢到了栗子群面前的各家商铺掌柜一时间全都哑口无言......
就这兵荒马乱的世道,谁家能有口余粮、些许余财,那不都是想尽办法收藏起来,以备不时之需?哪怕就是心中当真存了救人的善念,可看看眼前那满坑满谷饥寒交迫的乡亲,心里就得猛地打个突——万一要是哪天,自个儿家里也有了那为难遭窄的事儿,又能凭啥来救自个儿啊?
也就只能把牙关一咬、眼睛一闭,各人自扫门前雪,莫管他人瓦上霜!
灰败着脸色,站在栗子群身后的何财主眼瞅着冷下来的场面,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:“栗队长,您也别再问这些个商铺掌柜的了.......我也不怕把话说在明处,这乱成了一锅粥的世道底下,谁都发不起这善心啊!以往我把粮食交给了鬼子、连儿子也送去给日本人当了跑腿跟班的翻译官,那也就是为了给自个儿求一条活路!现如今......日本人说话就要打到咱们何家大集,方才您也说了,八路军要在何家大集跟日本人硬拼到底!我......我今儿就算是当着各家商铺掌柜的面儿,充一回大个儿——咱们各家凑些粮食、衣裳出来救济乡亲,换八路军一个不在何家大集跟日本人打仗,成么?”
只一听何财主说出八路军要与日军在何家大集作战,方才还全都是一副锯嘴葫芦模样的各家商铺掌柜,全都迫不及待地扯开嗓门朝栗子群吆喝起来:“在何家大集跟日本人打仗?那咱们何家大集还不得给打成了瓦砾堆?”
“这可是不能啊!枪炮无眼,战火无情,咱们做点小本买卖,折腾了好几辈子人才攒下来这丁点的家当,这么一打......可就全毁了呀!”
“我给粮食!给五百斤今年下来的新麦子,只求栗队长高抬贵手,领着您手下的兄弟,到别处去跟日本人厮拼去吧......”
“栗队长,你们八路军在涂家村开的那百村大会商量的事儿,我大概齐的也知道一些!可是......咱们何家大集里一多半都是商铺买卖家,可是跟寻常庄户村子不一样!真要是打毁了,哪怕你们八路军当真帮着把房子给重新盖起来,咱们的买卖可也就全都黄了!到时候我们这些个买卖家,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本钱、家当也都没了,那就只能等着全家饿死啊!”
“栗队长,您行行好啊......我家里开的是估衣铺子,能有的成衣我全都拿出来!只求栗队长帮帮忙,千万不能在何家大集带人跟日本人厮拼呐!”
“八路军不是说帮老百姓撑腰么?咱们可都是地道的老百姓,平日里缴粮纳税、应差出捐一样不少。就这......还换不来个家宅安宁吗?!”
眼瞅着聚拢在一起的各家商铺掌柜七嘴八舌的闹个不休,栗子群都还没开口说话,站在栗子群身边的孟满仓已经按捺不住心头怒气,猛地翻手抽出了背上背着的两把长刀,狮吼虎啸般地大喝一声:“吵吵个啥?都给我闭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