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午后并不似盛夏那般难熬,但却同样令人困倦。阳光直直照在上阳宫的长廊上,不时有素衣宫人敛声穿过,往前厅当值。东西十二宫的主子们歇上了午觉,内官侍婢也大都撂下了手里的活儿,清闲起来。内庭之中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,偏午后又叫人打不起精神来,于是沈莙便半点不犹豫地躲起了懒。桌上的《茶经》翻开来又合上合上后又翻开,来回几次之后桌前的人重重地叹了口气,然后便盯着窗外,开始发呆。
这已是沈莙在内庭的第二个年头了。她的出身也说不上太差,其父沈砚前年已升作御史中丞,也成了个不大不小的京官,往上数多少代也是官宦人家。偏偏内庭之中贵人无数,公侯之女数不胜数,而沈莙又恰恰是庶出,因而在择选中早早被撂了牌子。本该归家待嫁,却又阴差阳错将档归在在了内务府。当时的待诏曾是亲族主系之中颇有盛名的一位才女,见其名册归到了女官一类,索性替沈莙谋了个承仪的缺,令她入侍内庭,兜兜转转最后分至上阳宫服侍主位御嫔。
只默默发了一会儿呆,前头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,还未来得及反应,一个蓝衣女官已经拖着衣摆行至屋内。
那女官见她神情讷讷便知她又在躲懒,摇头问道:
“承仪做什么呢?瞧着像是困得不行了,去后头歇歇?”
沈莙定睛一看,原是同在惠嫔处当差的秦湄。见她身着鸢蓝色宫装,头上钗环叮咚作响,裙摆迤逦一地,衬得她愈发玲珑有致。沈莙心想自己被撂了牌子倒也合情理,秦湄却是实在水灵,与上阳宫惠嫔相较也是各有春秋,怎生也被撂了牌子?
秦湄本是要同沈莙说道两句的,却见她表情越加木讷,倒像神思不在此处一般,不禁无可奈何道:
“你这呆子!”
沈莙好容易从自己的情绪里跳脱出来,见她佯怒,立马堆起了笑脸,
“没做什么,正打算给家中去封家书,宣仪怎生不去歇午觉呢?”
秦湄是沈莙上一届留下来的秀女,其父是举人出身,家世渊源还不如沈莙,因而三年前初领的是从五品典侍的差。可现今沈莙进宫一年,一味躲懒,从未升迁,至今还是从四品的承仪。倒是秦湄每年一升,成了正四品宣仪,已是沈莙在这上阳宫的顶头上司之一,可知秦湄的心眼成算远胜于沈莙。上阳宫其他高阶女官都年纪颇大,年岁相当的小宫人又说不上话,因而秦湄算是格外关照沈莙。此时见她桌上只一本书再无文房之物,便知她扯谎。
沈莙笑得十分乖巧,秦湄也不拆穿,顺着她的话头道:
“我哪里还能歇午觉,太极宫穆掌仪新带的宫人从不叫人省心,又将圣上颁来赏赐弄岔了,绢缎的数目出了错,内务府的掌事只管我要账册,翻找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踪影!累煞人了!”
沈莙抿嘴笑道:
“原是为这事烦心,我替姐姐记着呢,只管记下来,保准半点不错。”
秦湄原就知她记事牢靠,连忙唤了外头当差的宫人准备纸笔。沈莙待她们妥当了才细细数道:
“蜀锦一匹,春绢十丈,绿纱五匹并纱架三架,早前的朱红色长幔有多加了十匹,现应是十五匹,内务府送来的绣品共十件并圣上赏的楠木绣绷五件,鎏金缎因早前赠了庄主儿,现今只余下二匹了。若是要找账册,往库里的朱盒翻翻吧,约莫是在那处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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