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知平康郡主如何作想，但无人过问就是没事。

侯府的下人都是风向标，眼见大奶奶不得郡主待见，和小侯爷又闹不和，没事不往跟前凑。有事能推则推，中午凌骁不回，小厨房比平日晚两刻钟才送来食盒。

春柳打开便骂人，“真真儿势眼狗！平日得赏钱，笑出牙花子，一口一个淮阳菜如何好，这会子扬州菜的厨子死了不成！这都什么呀，黑乎乎一坨！“

“是酱菜吧。“云琇不太舒服，没精力计较，“能吃就行，别抱怨了，小心隔墙有耳。“

“大奶奶，不带这么欺负人的，“春柳别着嘴，“等小侯爷回来，奴婢就去告状。“

“你不用告状，“云琇轻笑声，“你看晚膳就知道了。“

果然被她料中，等凌骁回来，小厨房的菜品秀色可餐，青叶翠绿，肉汁饱满，酱汤油亮，色香味堪比酒楼厨艺。

云琇没胃口，凌骁要她必须去，按京圈儿规矩，爷们上桌，女眷堂下吃，伺候时只能站不能坐。

整顿饭吃下来，凌骁无需伸筷子，就差没叫云琇喂嘴里。

他吃完，她才回北屋随便扒两口饭。对付过去。

“大奶奶，您就吃这点？“春柳担心道，“一会小侯爷还要您过去，晚上肯定会饿。“

“饿了再说。“云琇强打着精神笑笑，就听见门廊下婆子传话，侯爷晚些要沐浴，点名大奶奶伺候。

“就来。“春柳应声，转头急切劝云琇，“大奶奶，您跟小侯爷服个软就没事了，现在拿京圈儿规矩，没完没了折腾您，难受是自己啊，您金贵身子，哪能做奴婢的粗活。“

云琇叫她拿外衣来，“你别管，这是我和他的事。“

“奴婢担心您。“春柳急道，“要传到那不要脸的耳朵里，不给人看笑话吗？“

“她们就是见不得小侯爷宠我，“云琇边说边往外走，“我要不让郡主如愿，还会有第二个，第三个覃清素进门，老侯爷只管大局，说是补偿我委屈，可刺扎心里，多疼自己知道。小侯爷是独苗，娇惯长大的孩子，没见过后宅争斗，他不理解，我也不打算解释。“

顿了顿，“光七姐害我的手段，已经带来无尽麻烦，她死了一了百了，可我活着，眼下只有忍，忍过这阵再做盘算。“

说完，她去了主屋。

凌骁大爷似的趴在澡桶边，要云琇搓背。

云琇按平时惯例伺候，再用胰子打出沫，洗干净，再浇遍热水。

搓澡是个体力活，她拿衣服等凌骁出浴时，整个后背汗透了，加上热气蒸久了，有些头重脚轻的虚浮感。

“我??“

凌骁瞥她一眼。

云琇立刻改口，“妾身不适，恐难伺候侯爷安寝。“

凌骁冷哼：“来月事了？“

云琇摇头，“没。“

“没有，矫情什么，“凌骁叫婆子来，“伺候大奶奶沐浴更衣。“

云琇抿抿嘴，等洗完穿衣时，突然感到一阵恶寒，上床钻进被子不停发抖，体温随之升高。

凌骁发现她不对劲，凑过来摸摸额头，又摸摸脖颈，皱眉道：“屁用没有，一点规矩，憋出毛病。“

责备完，又叫人去小厨房熬碗浓浓的红糖姜水，驱寒发汗。

云琇裹紧被子还觉得冷，索性盖住头，只露个头顶。

凌骁叹气，把自己的大被子压上面，“还冷不冷？“

云琇背对着他，摇下头。

“说，“凌骁贴她背后，“还恩断义绝吗？再犟，明儿继续立规矩，你服软就算了。“

云琇不吭声。

凌骁啧一声，谁也没理谁。

又过了会，见对方还不说话，他支起身子拉开被子看了眼，发现云琇睡了，下眼睑青的，一看就没休息好。

不心疼是假话，凌骁把人拖到自己被子，轻手轻脚搂在怀里，幽幽叹息，都说江南水乡多温柔，他怎么娶个另类回来。

云琇一觉睡得极沉，醒来时两人面对面睡着，她抬眼，对方正好睁眼，四目相对，下一刻凌骁伸手摸摸她的头，已经退热，便捏着她的下巴亲吻，顺势压上去。

云琇抵着他，“轻些，我身子没完全恢复好。“

凌骁说知道，他确实很轻很轻，完事后云琇还是捂着小腹说不适。

“你啊。“凌骁把她抱到榻上，照例剥蛋，要她趁热吃，“前程子看你养着，不想说糟心的事儿，你身子跟纸糊的风筝，崩个屁就漏风，又爱多思，你七姐短命，你也效仿？“

云琇白他一眼。

“病好来劲是吧？“凌骁用筷子敲敲她的碗，“我昨晚说的话，当耳旁风。“

“你还让不让我吃？“云琇问他。

“赶紧吃，“凌骁不耐烦道，“也就我让着你，就你这脾气，谁敢娶你。“

云琇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，不反驳也不说话。

她不还击，凌骁一个人挤兑没意思，抬手擦擦她嘴角上的蛋黄屑：“以后别说什么恩断义绝，伤人，知道吗？“

“是你先伤我的。“云琇半晌冒出一句。

“我伤你什么？“凌骁觉得憋屈，“抬人的事，也没人和我商量，我不窝火？退一步，抬个喜欢的罢了，不是覃英回京，什么覃家旁支，不上台面的东西，我费那心思。“

云琇斜眼瞧着他，“照你的说法，覃清素是你喜欢类型，就收了呗。“

“就是个比喻，“凌骁想言多必失，岔开话题，“上次和你说朝局不稳，不是唬你，巴尔喀什湖是皇上小试牛刀，这次打算拿下阳关边贸的八座城池，说在前朝属于我国辽域，不能任人宰割。“

“小城池好攻占，“他说，“最大的城池每日贸易往来几万人，不谈攻打，屠城至少两天两夜，还是没人反抗的情况。如今盛世太平，活着回来加封进爵，死了，上峰顺势收回兵权。“

云琇听得心里一沉，面露担忧：“是不是要你去？“

“哦，你还怕啊？“凌骁捏她的脸，“不说只管儿子吗？“

云琇挡开他的手，“和你说正经的！“

“没有。“凌骁吃完，起身拿大氅，“听说阳关现在下大雪，郊外冻死人斯通见惯，我命只有一条，有媳妇儿热炕头，不想瞎折腾。“

“所以拉拢覃家，指着有人出头？“云琇下榻穿鞋，伺候他穿衣，“可为什么非要让覃清素进门？“

“琇琇，不止你忍，我也忍，“凌骁摸摸她的脸，“先帝驾崩时，曾撤了一批老臣。众臣背议先帝病糊涂，听信佞臣谗言，以覃家为首，开国元勋的簪缨世族，未能幸免，必引众怒，唯有定国公劝我爹切莫轻举妄动。“

“为什么？“

凌骁：“定国公说，先帝没糊涂，捧杀佞臣，把大快人心的事交由新帝处理，心之所向，得民意。其二，一朝天子一朝臣，剥权的重臣重新启用，念新帝的恩，俯首帖耳。才能巩固新帝政权，这才是父母之爱子，为之计深远。“

云琇不解：“可覃将军回京，到如今，也没听到什么风声。“

“收进自己荷包的东西，怎会轻易拿出来。“凌骁准备出门，“圣意难测，可覃家莫名折翼，不会甘心，所以覃英拼命拿军功。可我不一样，凌家是后起之秀，与其等着被一锅端，不如早早分散手上的权力。一旦皇上决计出征，我爹不会拿兵权豪赌，覃家稳妥，但两家缺少维系纽带。“

覃清素便是这条带子。

凌骁又说：“按理。旁支嫁女儿，主脉一支可管可不管，但这次温夫人送来贺礼。“

说明覃家同意结盟。

云琇消化这番话，直白道：“公爹的意思，如果覃英出征，我们奉上部分兵力，避免你出头，他日凯旋，我们坐分功劳，万一不测，损失的权力保你无虞。“

凌骁：“嗯，凌家根基不比百年世族，重在韬光养晦。“

理解归理解，云琇靠进他胸膛，听着有力的心跳：“可我就觉得婆母想你多生几个。“

“她成日看别人抱孙子，眼欠呗，“凌骁拍拍她，“刚才的话我爹不让说，但我不想瞒你，你是聪明人，眼下养好身子，别胡思乱想闹决裂，你再敢打我，保证你两天下不了床，求也没用。“

“你！“

凌骁得了便宜卖乖，趁机亲一口，走人。

春柳见机行事，溜进来问，“大奶奶，搬回来吗？“

“不搬，“云琇想了想，“北屋先放着。“

反正一个院子里。

“大奶奶，“春柳见她脸色好转许多，感叹道，“奴婢算看出来了，小侯爷是您的万能丹，什么脑热病痛，百治百灵。“

云琇瞪她：“不许胡说。“

春柳笑，又问，“郡主娘娘屋里婆子来问，您今儿去看小公子吗？“

平康郡主主动来问，稀奇事，云琇看她：“你回话了吗？“

春柳摇摇头：“奴婢等您示下。“

“我夜里发烧，明天吧。“云琇说，“你一会把备好的小衣服叫婆子拿过去，能穿的现在穿，不能穿的等孩子大点再试试。“

春柳应声出去。

云琇到点睡回笼觉，她折腾两天。身心俱疲。

“大奶奶，大奶奶。“

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叫她，云琇不情愿哼了声，“春柳，何事？“

春柳跪在床边脚踏上，低声说：“覃姨娘来了，听说您病了，特来探望。“

“你要她回去。“云琇刚刚有点好心情，不想人戳眼窝子，“就说我风寒未愈，以免传染。“

春柳哎一声，出去没一会，又进来，语气不大好，“大奶奶，覃姨娘说不走。等您睡醒，有要事相商。“

“那要她等着吧。“云琇重新闭眼，滚进凌骁的被子，翻身真的睡过去。

今天出了太阳，回暖些许，可满院子的穿堂风刮脸上，又刺又冷。

覃清素身后的丫鬟吹得受不住，低声劝：“覃姨娘，大奶奶病着，咱回去等吧。“

“大奶奶是考验我。“覃清素说不，“要回去你自己走，我说了等她醒，言必行行必果，不然转头大奶奶告诉小侯爷，小侯爷又觉得我表里不一。“

丫鬟是侯府下人，对于这位新进的姨娘百思不得其解，“姨娘，奴婢是好心，怕您伤风，郡主娘娘屋里有小公子，万不会允许任何人带病进屋的。“

“可刚才郡主娘娘在屋里的话，你也听到，“覃清素说，“大奶奶不去，我自然要传话告诉，既不能让郡主娘娘认为我没眼力见，也不能让大奶奶认为我不与她同心。“

姨娘巴结正室，倒也正常，可丫鬟心思覃姨娘是不是太心急了。

她们等了半个时辰，春柳才开门，“覃姨娘，大奶奶这会子精神刚好，您进来吧。“

主屋布置陈设处处透露女主人的气息，云琇简单梳妆，坐在榻上，腿上盖着白狐皮衾裘，时不时咳嗽两声，叫春柳搬凳子。

“什么事儿，非得着急今天说。“

她态度温和，不知因为病着，还是接受抬姨娘的事实，覃清素心里的大石头落下，低眉顺眼道：“妾是替婆母传话给大奶奶，婆母说，天儿太冷，焕哥儿满月酒改成百日宴，免得冻坏孩子。“

“婆母要你来传话？“云琇嘴角的笑意冷几分，“你一个姨娘好歹比丫头婆子有身份，你来传话，养奴才干吗？“

覃清素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，“妾尚未深想，大奶奶教训得是。“

云琇笑笑：“你是婆母看中的姨娘，我不敢教训，不过你说的，我记下了，等小侯爷回来，我同他商量，明儿看焕哥儿时亲自回禀。“

三言两语把人打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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