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艰辛？“覃飒飒怒极反笑，“叔叔婶婶少你吃少你穿，你一心想攀高枝儿是真吧？为了高枝儿，脸都不要，我们覃家男孩多，女儿少，哪怕嫁的一般好歹有名有份的嫡妻正室，你倒好，好得很！“

说着，她叫下人请来覃英。

“哥！“覃飒飒指着覃清素。“该说的我说了，妹妹不才，教化不了冥顽不灵，你自己看着办吧，我走了。“

“哎！“覃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，看眼覃飒飒的背影，又看向泪眼婆娑的覃清素，轻咳一声，面露难色，“那个，素素啊，堂哥说几句。“

“堂哥，你什么都不用说了！“覃清素起身擦擦眼泪，“飒飒讨厌我，我以后再也不来给你们添堵！“

语毕，头也不回跑出屋子。

“哎！“覃英有些不落忍，还是追出去，跟在覃清素身后说，“素素，听堂哥一句话，凌骁的夫人非常时期，你没什么事别去串门子。“

他不说还好，一说覃清素提着裙子跑得更快，并传来呜呜的哭声。

覃英站在原地，觉得自己猪八戒照镜子，里外不是人。

覃清素委屈至极，趴在马车上哭一路，等到了覃府门口，她看着自家大门半旧的牌匾，再回想将军府的气派，愈发不甘心。

上次云姝走前，告诉她云府的地址，覃清素思前想后，重新叫来车夫。

***

“覃姑娘，我家姑娘吃了退烧药，正发汗，不宜见客，“宝珠尽量把逐客令说得婉转再婉转，“姑娘说，您有急事怕是要在堂屋等会子。“

覃清素一肚子委屈，她急需人想招，出这口恶气，不知进退道，“那行，我就在堂屋等，你且回了七姑娘，等多久都行。“

宝珠哎了声，转头无声叹气，进了暖阁。

云姝大汗淋漓，人舒坦不少，脸色由不正常的酡红转为煞白，气游若丝问：“走了没？“

宝珠摇头：“没呢，说今儿等多久都要见姑娘一面。“

云姝嘴角微微上挑，闭着眼骂句“蠢妇“。

“姑娘，大夫说您身子虚得很，“宝珠用热布巾擦拭她额头的汗，劝慰。“若再劳心苦思，奴婢担心您吃不消。“

“敌人的敌人是朋友，“云姝缓缓睁眼，凉薄道，“云琇惯能忍耐，心里多气，面上鲜有表露，祖母就喜欢这点，说她识大体，我倒奇了，如今我和她的身子半斤八两，看她忍到几时。“

“姑娘，您这个时候别和八姑娘计较了，“宝珠为难，“您夜里烧起来，今早请大夫，方妈妈差人来问过几遍，奴婢没敢说实话，您若病几天不见起色，怕是瞒不住。“

“瞒不住正好，“云姝一点不担心，“你就告诉祖母，我发烧是云琇冻的，她最喜欢的嫡亲孙女干得好事，看祖母怎么说。“

“您这是何必呢，“宝珠劝，“发烧是您自个儿难受呀，八姑娘现在有忠毅侯护着，能有什么事。“

“她确实不能有事，“云琇的神色变得阴沉，“做姑娘时，有祖母护着，攀了富贵，有男人护着，不顾人伦道德与人苟且，没名没分怀子，父亲竟没把她带回宗祠责罚，你说她是运好还是命好？“

或许都好。

宝珠：“姑娘。您气八姑娘冻了您，奴婢现在便去告诉老太太，替您讨个说法。“

“算了，祖母如今身体大不如前，云琇又嫁人，她老人家更有理由不管。“云琇从被子里伸出手，指了指，“趁我这会子精神尚可，叫那蠢货进来。“

宝珠翕翕嘴，想说什么没说出来，哎了声，转身出去。

“覃姑娘，我家姑娘刚好些，您有什么话慢点说，“她叮嘱，“且莫让她动气。“

覃清素嘴上说好，一见云姝就开始抹泪，哭得停不下来。

云姝耳畔满是呜呜咽咽的声音，吵得头疼，朝宝珠抬抬手指。

宝珠会意，立即低声劝道：“覃姑娘，您别顾着哭，我家姑娘趁着精神好才能见会客，等过了精神头就要睡了。“

意思要她有话赶紧说。

覃清素抽噎两下，带着哭腔把方才经历说了遍，说完又开始哭，“你说会帮我，这会子我连凌家大门都进不去了！“

“就这事？“云姝不足为奇，“这不是我八妹惯有的手段吗，你中了招只知道哭，得想法子呀。“

“我能有什么法子啊，“覃清素急道，“小侯爷都发脾气，我怕是无望了！“

“人为什么发脾气？你没探个究竟？“云姝轻蔑打量她，“我们昨儿探望，没说半句不恭，你就是上门讨说法也占理，怕什么呢？“

好像是啊，覃清素反应过来，心虚道，“可我大伯家的姐妹已经知道我的意图，她又与凌大奶奶关系好，我哪敢上门理论。“

“覃姑娘，我若是你，就认定心思，“云姝耐着性子教她，“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，你为自己做打算有何顾虑，又何必在意他人看法？你的命捏你主母手里，这才是关键啊。“

“可我得罪了大夫人。“覃清素意识到自己之前犯的错误，“能亡羊补牢吗？“

“人得罪干净了，还补什么呢，“云姝叹气，“倒不如破釜沉舟，给自己另谋出路，你真想进凌家，先告诉我，平康郡主是什么样的人，再做思量。“

覃清素前些时与郡主来往密切，摸清些脾气。

云姝听完，轻笑声：“郡主娘娘这种人最好哄，你且过来，我告诉你怎么说。“

覃清素身子前倾，凑到她面前，云姝声音不大，字字钻进耳蜗里。

覃清素听完，睁大眼睛问：“这么说，郡主娘娘能信吗？别偷鸡不成蚀把米。“

“你现在去说，人当然不信，还会给你扣个挑拨离间的名头，“云姝心有城府道，“但你按我说的时间，不管郡主信不信，她会拿你的话做文章。“

“不过，“她话锋一转，死死盯着覃清素，“这招，能保你如愿，不能保你得宠，你想好，他日想相敬如宾，琴瑟和鸣，全凭自己。“

覃清素横下一条心，“大不了我下药。“

“祝你得愿以偿。“云姝轻笑，叫宝珠送客。

霜降过后便是立冬，早先的秋风已经变成寒风，刮在脸上生疼。

宝珠双手拢进袖子，跺着脚往屋里跑，刚进暖阁就听云姝说：“你把大爷请来，我有话跟他说。“

“哎，奴婢这就去。“

宝珠应声，转身打了帘子出去，天灰蒙蒙的，四处干冷干冷，枝丫光秃秃的，时而停留几只黑色鸦雀，沉闷得叫人欢喜不起来，她真担心七姑娘能不能熬过京城的冬天。

春柳也不喜京城的冬天，她觉得比扬州冷，恨不得成天抱着熏笼。

云琇笑她：“我没想到你这么怕冷，小侯爷说屋里烧地龙，炭盆都用不上，你倒好，恨不得一天换七八个汤婆子捂手。“

“大奶奶，您别打趣奴婢。“春柳窝在熏笼旁，烤红薯，“南北方就是有差异呀，您也没撤了炭盆，可见也觉着冷吧。“

“我成日在屋里打转，外面多冷真不知道，“云琇想开窗感受一下，被春柳拦下来。

“我的好奶奶，小侯爷要您安心待产，您别为难奴婢，“她扶云琇坐榻上，“万一吹风受寒，奴婢小命不保。“

云琇哭笑不得：“小侯爷有那么可怕吗？“

“有。“春柳点头，“您没发现自打上次七姑娘来过之后，咱们小宅清静好一阵子，连其他家的奶奶、姑娘都不来了。“

“你不提醒，我真没感觉，“云琇问她，“又打听到什么？“

“奴婢没打听到什么，侯府的小丫头说再没见覃姑娘串门子，“春柳把红薯翻个面，“奴婢不敢置喙小侯爷，就觉得侯爷背地里做了什么，替奶奶挡麻烦。“

“他替我挡麻烦不正常吗，“云琇心里甜丝丝的，嘴角带笑，“再说不考虑我，也得考虑他儿子，父辈是山，我没修个好父亲，不能让孩子步我后尘。“

春柳听着叹气，不想提云家，转移话题，“大奶奶，红薯烤好了，您尝一口吗？“

满屋子都是烤红薯的香气，引得人食欲大开，云琇笑着点头：“你掰一小块给我。“

“又吃红薯，前天说胀肚子不舒服，“主仆俩说话，完全没注意有人进来，凌骁脱下外衣，看过来，“好了伤疤忘了疼。“

春柳吓得立刻起身，恭恭敬敬唤声“小侯爷“。

云琇眼欠红薯，烤裂的皮里露出红壤，糯糯的香气一阵阵扑鼻，她支走春柳，“你去看看厨房菜饭做好没，趁热上桌，再切块红薯芯放碗里。“

春柳说好。

“再不舒服，别跟我哼。“凌骁啧一声，“成日不消停。“

“我就是馋。“云琇伸手要他扶，“兴许你儿子要吃，也怪我。“

“猴崽子不吃红薯。“凌骁牵她到八仙桌旁入座，“自己馋就大方承认。“

“我儿子才不是猴子，你没完了是不是？“云琇瞪他，“再胡说八道，我就告诉公爹，看他老人家怎么说。“

“行行行，你有理，你厉害，“凌骁把筷子递她手上，“吃不言寝不语，我不说话，你别没事找事。“

正说着，春柳提食盒进来，摆好饭菜，最后把红薯放在云琇手边。

云琇就等着吃这口，刚下筷子，凌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碗端走。

“哎！那是我的！“她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口咬一半，吃得欢快，伸筷子去抢。

凌骁故意筷子一松，半块红薯掉地上，把碗交给春柳时，装模作样问：“还有吗，给大奶奶去拿。“

春柳很识相摇头，“回小侯爷的话，就留一块给大奶奶，其他都被下人分了。“

云琇对春柳使眼色，示意下去，咬牙切齿道：“你那种眼神，换我，我也说没有。“

凌骁倒打一耙，“我一直这样，不要妄加揣测。大夫说你忧思过重，不无道理。“

云琇很想踹人，奈何肚子大了行动不便，她忍了忍，记在心里。

睡前，凌骁为哄她开心，烤个橘子，顺便剥好。

云琇看在橘子的份上，才跟他说话，“喂我。“

凌骁掰瓣橘子塞她嘴里，“甜不甜？“

云琇点点头，要他也吃，又说，“明天我要出去一趟。“

凌骁立刻紧张问：“出去干什么？“

“二姐说给孩子做了好多小衣服，要我去拿，“云琇回答，“她生了两胎，正好我去取取经。“

凌骁其实不愿意她这个时候外出走动，但看她天天关家里挺可怜。勉强答应：“成吧，你明天要春柳跟着，多穿点，早去早回。“

云琇点头说好。

翌日，她送走凌骁，眯会回笼觉便动身出发。

云璎似乎早有预料，接她进屋时，说：“我怕你今儿来不了，准备下午差人把孩子衣服送去。“

“我每天回笼觉成习惯，“云琇腼腆笑了笑，听见里屋有咳嗽声，疑惑道，“二姐有客人？“

“怕你不来，没敢告诉你，“云璎轻叹口气，“七妹来了，求我牵头，跟你说和，你既来了。看我面子，好歹都是自家姐妹。“

“二姐，不是我不给你脸面，“云琇停住脚步，收了笑，“她才来京城几天，找覃清素来恶心我，戳我眼窝子，我当晚动胎气，凌骁隔天不让我出门，昨儿他难得答应我出来散心。“

“你的事我听说了，凌骁还跟覃英发火，你二姐夫做的和事佬，“云璎拉住她的手，“凌家为了长子长孙动怒，我理解，可你我七妹都姓云，传出去我们姐妹失和，且不提我婆母卢夫人，只怕平康郡主更不让你好过。“

云琇别过头，“有凌骁护我就够了。“

“我的傻妹妹，别说赌气的话，“云璎劝，“凌家什么情况你比我了解，只要郡主点头，不经凌骁同意，她这个婆婆有权让妾室媳妇直接进门。“

“二姐，我??“

“我知道你的难处，“云璎打断她，“七妹有错，你也是厉害的，明知她身子不好，还让她受冻，回去烧了三天三夜，今儿我见她又瘦了。“

“你们是手足相残啊，“她长长叹息声，“若祖母知道，她老人家该多伤心，父亲亦是，父亲虽然看重儿子，可关键时刻掏家底帮凌家，为什么，你好好想想。“

话说这个份上，云琇再不答应，未免不近人情，“罢了，今儿看在二姐的面子，我进去和七姐姐说几句，可日后再出幺蛾子，休想我给她好脸子。“

“八妹妹，咳咳咳??“云姝一见来者，又开始咳，好不容易歇口气，轻声说，“我今儿来给你赔不是，我真不知覃姑娘藏着祸心。“

“你不知道吗？“云琇冷冷看着她，“你不知道。谁都不找，独独找到覃清素，七姐真是好本事。“

“不是的，咳咳??“云姝想说话，又是一阵猛咳，用帕子捂着嘴，涨红脸，宝珠在背后拼命顺背。

云璎看不过眼，压着云琇说，“父亲总说我有张利嘴，你也不含糊，七妹大病初愈，你让她两句如何？“

云琇忍着肚子里小人乱踹，蹙紧眉头：“我胎动得厉害，先回去了。“

说完，叫春柳扶她起身。

一个肺痨，一个待产，云璎两头都怕，两头说好话：“七妹。你先坐会儿，我去送送八妹，她身子重，不能有闪失。“

“二姐，还是我去送吧。“云姝缓过劲，攥紧帕子，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，八妹妹厌恶我也不是一天两天，如今我身子每况愈下，有些话不说，怕日后没机会说了。“

说着，她看向宝珠，“把我外衣拿来，八妹有身子，走不快，我们现在出去还能追上。“

宝珠应声，伺候她穿衣，随即告辞。

云璎讨个没趣，坐在榻上，看着云琇那盏未动的新茶，叹了又叹。

屋外，云姝远远能看见云琇的背影，她要宝珠过去拦着。

宝珠加快脚步，大气不接下气赶到云琇前面，“大奶奶，大奶奶，您稍等，我家姑娘有话说。“

春柳叫她让开：“我家奶奶快被你们气死了，还说什么说！“

宝珠看眼慢慢走过来的云姝，面露难色，压低声音，“大奶奶，奴婢说句不中听的，兴许七姑娘熬不过这个冬天，您可怜可怜她。“

云琇握紧的手，松了松，看眼宝珠，又给春柳递个眼色。

春柳扶她在一旁坐下，等云姝过来。

云姝走几步，便歇口气，“八妹妹，我的马车停在角门，你不嫌弃，我送你回去。“

春柳有些担心，悄悄扯了扯云琇的袖子。

云姝心里门清，只说，“人之将死其言善，我如今一副枯木，还能对八妹做什么？“

云琇犹豫片刻，“走吧。“

一行四人从角门跨出去，马车停在巷子口，云姝要春柳先扶大肚子上去。

云琇踩在脚凳上，刚刚踏稳，淬不及防身后伸出一只手，用帕子捂住她口鼻，帕子上一股浓烈香气直冲鼻腔，她来不及挣扎，整个人瘫软下去。

失去意识前，她听见云姝急切地声音：“都愣着干什么！赶紧把两人塞进马车，快！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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