覃飒飒不情愿别开头：“行吧，反正我哥信别人，也不信我。“

打发小厮出门，云琇见覃飒飒情绪不佳，问她要不要听戏？

“昨儿才包的戏园子，“连着听两天没意思，“我不想去。“

云琇又问：“你喜欢听书吗？“

“听书？“覃飒飒眼睛亮了亮。来了精神，“你也喜欢？“

云琇点头：“我在扬州当姑娘时三不五时偷跑去茶馆，你在冀州想出去不容易吧。“

“何止不易，插翅难飞。“覃飒飒叹气，“我爹说我是大姑娘，不准去三教九流的地方，这话深得我娘同意，加上我哥，三个人看着，我想骑马还得偷偷摸摸。“

“他们是担心你。“云琇被她逗笑了，“你今儿想去，我破个例，不过这会子得和我婆母商量，她同意我才能走。“

覃飒飒怕她出不去扫兴，连连说好：“我陪你去，正好给郡主请安。“

平康郡主没想到覃家姑娘突然上门，相当礼遇，叫人拿了点心和零嘴儿，又泡了女孩爱喝的花茶。

“怎么今儿就你一人，“郡主满眼笑意，“之前听凌骁说你哥回来了，还说你们兄妹会来玩，我打算安排你们去畅春园赏菊。“

“不麻烦郡主娘娘。“覃飒飒在长辈面前十分规矩，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小虎牙，娇俏又可爱，“早该来拜访您和凌伯父，可我哥的职务迟迟定不下来，一直耽搁到现在。“

“怎么还没定？“平康郡主微微诧异。“凌骁说覃英从西域回来就在枢密院报道，我以为他们是同僚。“

“家父不想兄长留枢密院。“

“覃将军有自己的打算，也好，“平康郡主会意，又问起温夫人，“你母亲可好，在冀州过得惯吗？“

“母亲一切顺遂。“覃飒飒笑道，“平日母亲也常念叨郡主娘娘，说冀州举目无亲，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。“

“你母亲事事以覃将军为先，怕是回京玩两天都不能够。“平康郡主喝口茶，又看向云琇，“你好生招待飒丫头，陪她去畅春园小住两天也无妨。“

云琇应声说是。

覃飒飒赶紧摆手，“不必，不必，她现在娇贵，倒是我能跑能跳，去哪方便得很。“

平康郡主见覃飒飒，怎么看怎么满意，“你不必拘着，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云琇。“

覃飒飒点头，起身告辞，拉着云琇，赶紧从平康郡主的院子出来。

“憋死我了。“她走在抄手游廊里，恢复真面目，“老侯爷在前院吧？我和他老人家打招呼，就出去听书。“

云琇说好，领覃飒飒去书房小院。

覃飒飒一副自来熟，在院门口探头：“凌伯父，飒飒来看你了。“

老侯爷说稀客，眯眼笑：“快进来。“

“您又在鼓捣花花草草呢，“覃飒飒跳过门槛，拨弄花架子上的黄蔷薇，“回京城前，我爹要我带话，问您又种死几株花，几株草，还说特意从宫里搬了几盆百药仙人、月宫花和粉奴香去庄子上，您要就捎来。“

“你爹什么时候玩起牡丹了？“老侯爷拍拍手上的土，拿起剪刀修枝，“他又不是细致的人，暴殄天物。“

“您说他暴殄天物，飒飒记住了。“覃飒飒跳到院外，挽着云琇的胳膊，“改明儿就回我爹，您不要花了。“

“他真送？“老侯爷问。

覃飒飒点头：“对啊，我爹要我娘亲自去御花园挑的，当着太皇太后不好说送人，先拿回冀州养着。“

“全送来。“老侯爷没客气，“叫你爹避过风头，回京城养老，窝着藏着不似他风格。“

“嗳，这话一定带到，“覃飒飒笑得像狐狸，“您说得对，覃将军的风范不该如此。“

“你俩出去？“老侯爷看向她们。

云琇说是：“带覃姑娘出去转转，添置些姑娘家的东西。“

老侯爷摆摆手，要她们别玩太晚，午饭回来吃。

覃飒飒寒暄几句开溜，上了马车，精神头好了，心情也好了，熟门熟路报了地址，又对云琇说：“我以前在京城就喜欢听这家说书先生，带劲儿，凌骁带你去过没？“

云琇说没有。

“正好，我们听早场，人少。“覃飒飒雀跃道，“就是你别告诉我哥，他一直以为我和凌骁他们听同家。“

云琇笑她鸡贼，“有区别吗？“

“当然啊，“覃飒飒睁大眼睛，“你去了就知道。“

不得不说，覃飒飒在吃喝玩乐方面很有鉴赏能力，两人津津有味听了近一个半时辰，再等醒木拍下结束，太阳正当空，眼见快午时。

覃飒飒意犹未尽之余，突然想起今天找云琇的目的，慌了：“老宅还没找人打扫呢，我今晚睡哪？“

这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的是，覃英这会肯定知道她要搬走，会不会满京城找她？

果然，回到侯府，覃英和凌骁刚从前院书房出来，兄妹俩大眼瞪小眼。

“不说买东西，怎么空手回？“他问覃飒飒，“野哪儿去了？“

“我和琇琇逛街，没看见合适的。“覃飒飒编瞎话，“不喜欢当然不买。“

云琇朝凌骁别有深意地笑笑。

凌骁打圆场：“老爷子难得留人吃饭，走吧，菜都齐了。“

有平康郡主和老侯爷在，四个小辈吃得很平静，再等回到前院花厅，覃英压着火道：“飒飒，素素说给你赔不是，叫你晚上回去，你今晚不和她同屋就睡客房，别成日给人添乱。“

“我不想见她。“覃飒飒老大不高兴噘着嘴，“咱们又不是没府邸，规制规制不就好了，万一爹娘回京，还住叔叔家？“

覃英：“老宅子两年没住人，满院杂草，还要灭蛇虫，一天清理不完。“

覃飒飒打死不愿意，“我不管，我不去叔叔家，你不让我回老宅，我就睡客栈。“

“你！“覃英忍耐到极限，“你不管，我也不管，除了叔叔家，你哪都别想去，否则我真抽你。“

“你打呀打呀！“覃飒飒不怕，“谁不动手是王八。“

覃英当下脸都绿了，凌骁连忙劝：“她是你妹妹，不是外人，别动手，别动手。“

“是呀，飒飒不是三岁小孩，“云琇也劝，“她一早来，跟我说素素姑娘找她夜聊，害她睡不好，换谁也扛不住。“

覃飒飒哼了声。

覃英半晌无语，一个堂妹，一个亲妹，一个碍于旁支脸面，一个天不怕地不怕，他感到发际线快秃没了。

云琇只当小姐妹闹别扭，“要不请素素姑娘过来一趟，当面和解。飒飒，你说呢？“

覃飒飒说随便。

约莫一炷香的光景，覃清素被请到侯府。

她第一次登门世家府邸，从垂花门到抄手游廊，再到花厅，暗暗感叹一路。

云琇叫她坐。又叫春柳上茶。

覃清素低头言谢，又悄悄打量上座的两位小爷，目光在凌骁脚边稍作停留，随即收回，坐立不安绞着帕子，她出门急，忘记梳妆打扮，没想到小侯爷也在。

云琇不动声色观察覃家兄妹仨人，笑道：“飒飒，人素素来了，你大度些别置气了，不过屋里鸡毛蒜皮的小事，兴许睡一觉天亮就忘了。“

覃飒飒瞥覃清素一眼，冷哼：“今儿琇琇说和。我给你个脸面，下不为例。“

覃清素咬着唇，没言语，看神情快哭了。

覃英叹气，只能训诫自己妹妹：“覃飒飒，什么下不为例，你皮痒是不是？“

“我怎么就皮痒？“覃飒飒绝不受半点委屈，指着覃清素，炸雷了，“你问她大半夜不睡觉，跟我聊什么，你问她啊！“

覃清素怕她一气之下乱说话，主动开口：“我，我没说什么??“

慌乱间。求救般看向云琇，“大奶奶，我能单独说几句吗？“

云琇说好，两人走到廊下，覃清素用极低的声音说：“我就说小侯爷人挺好，比宋小爷稳重，凌大奶奶好福气，姑娘家家常话，我没别的意思，您别笑话我。“

“我不笑话你。“云琇直觉不太对，“我问一句，小侯爷跟你说什么呀？你觉得他人好。“

覃清素把凌骁送她回城的事，原原本本说了遍。

“我以为多大的事儿。“云琇笑起来，“小侯爷一向如此，赵青琼也得过他帮助，京圈儿仗义执言的人不少，你以后多接触就知道了。“

“大奶奶不怪我吗？“覃清素怔怔看着她，“我以为你和她们一样，会骂我恬不知耻。“

云琇不是没见过庶出的不易，拍拍她的手：“我娘家六姐姐也是庶出，未出嫁前吃了不少苦，好在寻了一位疼爱她的良人，现在过得和和美美，你不必着急，万事皆缘法，属于你的那位总会出现。“

覃清素有一瞬领悟到，为什么这位扬州来的姑娘受凌骁专宠，云琇的眼神很平静，平静到让人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，同时又像镜子，映射出对方的不安。

她心里发虚，感觉云琇发现什么，头埋得更低，“多谢大奶奶提醒。“

然后从即刻起，到离开侯府，再不敢多看凌骁一眼。

凌骁完全置身事外，就好奇两人跑廊下说什么，搞得神神秘秘。

他旁敲侧击地问：“哎，那个覃清素跟你关系很好吗？有什么话不跟覃飒飒说，跟你说。“

“你想知道吗？“云琇躺在榻上，抚着肚子，笑意有些冷。

凌骁觉察不对劲：“我就问问。你不想说不说，这什么表情。“

云琇斜睨着他：“喝酒那晚，你一人回来的？“

“那倒不是。“凌骁猜覃清素是不是说了什么，大方承认，“覃英看我先走，要我送他堂妹回城，吃烤羊的地方你去过，返程有段路挺野，人担心堂亲安危也正常，你想哪去了？“

云琇眯了眯眼：“你是不是陪人一路，同乘一辆马车？“

凌骁觉得冤：“她一姑娘说怕黑，不走了，让我怎么办，我既答应覃英。不能言而无信。“

“你和她马车并排走不就好了，为什么要同乘一辆？“云琇倏尔爬起来，一脚把旁边的靠枕踹下去，“你是真不懂，还是借着酒劲乱来呀？！“

“我什么都没做，你发什么火。“凌骁莫名其妙，把靠枕捡起来，拍了拍，“吃醋也有个节制。“

“我这是吃醋吗？“云琇问他脑瓜子是不是扔在枢密院，“你明知那条路野，没什么人，你俩坐同一辆马车，传到覃家，人姑娘父母非说你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，而且你还喝了酒，说得清吗！“

凌骁嫌她小题大做，“两辆车，两个车夫，我能干吗？他家想闹开，我无所谓，坏名节的不是我。“

“你巴不得娶小老婆呢！“云琇鞋也不穿，冲过去使劲扑打，“看人姑娘可怜，上杆子怜香惜玉！“

“什么事儿都没有，别闹了，“凌骁抓住两只纤细腕子，从背后拦腰抱起来，放榻上，啧一声，“地上凉，躺好！“

云琇挣扎推开他，“走远些，我看你就讨厌！“

凌骁看她半晌，好气又好笑，“行，我真走了。“

云琇背对他半躺下去，等半天没动静，再回头，早已不见人影，顿时炸了肺，一巴掌扫翻炕桌上的茶盏，高声道：“春柳！关门！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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