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俞恒叫凌骁上齐府喝酒，云璎余气未消，先回马车。

只剩云琇一人去临时搭建的帐篷换衣服。

“怎么就你一人？“她刚拿起纱衫，听见后面身后传来愉悦的声音，是方才邀她赛马的姑娘。

云琇转身点头打招呼：“赵姑娘。“

“我叫赵青琼，你跟小侯爷他们一样，叫我青青好了。“对方爽朗道，“你叫云琇对吧，今儿可一战成名，圈儿里都知道凌爷的马烈，你能毫发无损回来。可不简单。“

云琇不能说自己吓哭过，硬着头皮道：“运气好罢了。“

“有这运气也成啊，“赵青琼笑呵呵，“上次那谁逞能，非要骑他的马，屁股没坐热就被尥蹶子赶下去。方才他们都不看好你，没想到你拿了彩头，估摸明儿就有人找你玩，你一定要来呀。“

云琇点头说好，赵青琼已经麻利换完衣服出去。

“磨叽嘛呢？换衣服换半天？“凌骁在外面等，以前都是别人等他，如今对调，感觉自己像个大傻子，极不耐烦，“我送你回齐府。“

“我不回齐府，“云琇心里别扭，“都说了搬走，这会子回去指不定二姐说什么风凉话。“

“你干脆搬去小宅，“凌骁嫌烦，“往新宅折腾什么劲儿，早晚跟我住。“

“都还没提亲，你急什么？“云琇瞪他，“平康郡主不知道我们私下如何，知道还得了。“

“她就知道也没事，“凌骁不怀好意笑起来，“我娘着急抱孙子，急得很。“

“不害臊，不害臊。“云琇使劲甩两下帕子。打在衣服上不疼不痒，本来想说的话又不想说了，“每次说荤话最来劲，我懒得跟你浪费唾沫星子，一会二姐夫送我回新宅，你爱干嘛干嘛。“

凌骁脸皮厚，凑得更近，“我就爱干你。“

云琇狠狠瞪他，不要脸！

凌骁趁其不备，低头吻上娇俏的嘴唇。

夏初的太阳开始燥热，可风还凉爽，人散尽后开阔空旷的马场时不时刮过一阵风，扬起一片细细沙尘，也遮不住看台后面形影相交的身影。

李妙的堂姐临走时发现盘扣上的压襟串掉了，匆匆忙忙折回马场寻找，一转头发远处的两人，月白鹅黄纱衫尤为打眼。

至于旁边那位，京圈儿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

看来李妙句句实言，堂姐遮住眼，慌不择路加快脚步：“真是个狐狸精，胆子也忒大了！“

而云琇什么都不知道，她和凌骁偷偷摸摸的亲密，就像两个干坏事的小孩，既兴奋又紧张，一旦得逞，还会期待下次机会。

凌骁送她回去路上意犹未尽，再三邀她去小宅。

云琇说什么都不愿意，如今刚在平康郡主眼里留下好印象，她怕图一时快活，葬送两人姻缘。

早知如此，在船上，在冀州，就应该多克制些，真是人算不如天算。

“郡主今儿要我多接触认识圈子里的朋友，“云琇坐在马车里与凌骁话别，“明儿我就不见你了，青青说有人找我玩，我觉得是个机会。“

“还没开始你倒变得听话了，“凌骁捏捏她的下巴，“她最想要孙子，你怎么不听？“

“哎呀，跟你说正经的。“云琇拂开他手，羞赧低下头，“等我过门，天天陪你住小宅，眼下不行，且忍忍罢。“

说着，她起身抱住他，轻声说：“心之所属一人，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。“

凌骁怔了怔，拍拍她的背，“你的心意我知道，以后别为一件小物玩命，真的，我不值得你拿命搏。“

云琇想说值得，却羞于出口，下车时她回眸一笑，笑进凌骁心坎里。

??

隔日，吃过早饭，齐府的小厮来传话，说昨天一起赛马的姑娘约好去纳凉泛舟，因为都不知道新宅地址，口信传到齐三奶奶屋里去了。

云琇笑着说无事，打赏小厮两个铜板，叫春柳梳个简单妆容。

京圈儿吃喝玩乐的地方固定有讲究，虽比不上宫里顶天富贵，但放眼整个燕京，数得上名号，有头有脸的家世弟子几乎聚圈里，喜静的姑娘纳凉，喜动好水的泛舟，想来凑热闹的小爷三五成群，找个开阔地练练马球，聊聊天，一晃好几个时辰。

云琇到时，大家已经玩开了。

接她的是赵青琼：“他们今儿都等着一睹你芳容，等了半晌没见，以为你不来，各自玩儿去了。“

云琇抱歉：“我家车夫不熟路，路上绕了圈子。“

“你来就好，“赵青琼拉她去凉亭，“那边坐的都是你昨儿见过的，有几个没见过正玩水呢。“

说着，她朝湖心摇摇手，大声道：“云姑娘来啦！“

对方几个姑娘笑着回答：“我们这就划过来！“

云琇暗暗松口气，她原以为京圈儿的姑娘都像李妙之辈，接触后发现大多数人很好相遇，不但读书断字识文，精通诗词歌赋，偶尔讨论朝野时事也能见地一二，绝不是平常人家碎嘴子胡乱瞎扯。

姑娘家养成这样，大多与良好家教分不开。

老太太当初就怕云璎、云琇成了没娘管的野孩子，收在膝下仔细教养。

云琇从容应对，心里感激祖母。

大家说得正酣，有人冷不丁见缝插针问句，“哎，先前还见李妙，怎么转眼没影儿了。“

“不是送她堂姐去了吗？“另有人答，“还没回？“

赵青琼是个热心肠，“得了，你们先聊着，我去看看。“

正说话，有人指着凉亭外，“说曹操曹操到，那不是李妙吗，正往回走呢。“

赵青琼转身，招招手：“刚问你去哪，送个人耽搁半天。“

“我堂姐非要拉我说会子话。“李妙坐下，喝口茶解渴，轻蔑地瞟眼云琇，阴阳怪气道，“云姑娘来了。“

大家只当李妙见不得新人拿彩头，和稀泥，“人来半天，茶都喝了半盏。“

赵青琼是明眼人，笑着岔开话题：“哎，这会人到齐了，你们刚刚就吵着玩水，还去不去？“

有人嫌晒原地不动，赵青琼问云琇：“她们几个都会自己划，你会不会？不会跟我一起。“

云琇叠声说好：“我还真不太会划桨子，等上船，你教教我。“

“也不是什么难事。“赵青琼话说一半，李妙插进来，“青青，人成单数，我和云姑娘一道，你和她们挤挤。“

李妙的脾性圈里都清楚，赵青琼懒得计较：“行，你照顾云姑娘，我找她们去。“

剩下两人，李妙满眼讽刺瞧着云琇，“有些话单独说，方便吗？“

“方便，“云琇收了笑，淡淡道，“我猜李姑娘也不会这么好心，想跟我一船。“

湖面很大，几支小船零零星星散开。

“还说不会划，云姑娘不是划得挺好吗？“李妙收起船桨。转过头冷笑，“你做戏给凌骁看就算了，当我们也装，装给谁看？指望谁可怜你？“

“那叫自谦，不叫可怜。“云琇不疾不徐回答，“你也算京城有脸面的姑娘，女先生没教谦谦君子，卑以自牧的道理？“

“你！“李妙本就看她不顺眼，语气越发尖酸刻薄，“云琇，我见过两面三刀的，像你这么不知耻的头回见，上次骂你狐狸精，你还抵赖狡辩。实话告诉你，在马场，我堂姐什么都看到了。“

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，云琇就知道凌骁的色心迟早被人撞见，但没想到冤家路窄，被李妙知道。

她的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，面上轻笑，“看到什么？“

“看到，看到??“眼见对方坦然看着自己，李妙心里发虚，难道堂姐看错了，“总之你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。“

云琇以为她言之凿凿抓到把柄，不过是恐吓，心放回肚子里。“我干了什么我当然知道，但李姑娘说话注意言辞，上次在戏园子侯爷的训话都忘了？“

“那是凌骁受你蒙骗！“李妙咬碎一口银牙，说着，恍然大悟，“哦！本来真以为堂姐看错了，想必不是，我说凌骁对你神魂颠倒呢，合着勾栏瓦舍那套勾搭人，人尽可夫，自然招??“

话没说完，云琇抬手狠狠扇她一巴掌。

啪一声，清脆响亮，可在偌大的游湖，这点动静砸不响水花。

李妙挨了大嘴巴子，捂着脸，呆若木鸡半晌，难以自信道，“你，你，你敢打我？“

“为何不敢？“云琇怒火直冲天灵盖，凉声道，“我父亲任职扬州巡盐御史，连知府都要看他脸色，你算什么东西？除了仗着忠毅侯府的势力，你父亲不过户部侍郎。“

“一个四品京官。“她眯了眯眼，“京城掉片瓦能砸倒一堆，你口无遮拦没教养，我打你算轻的，再敢乱嚼舌根，信不信我淹死你？！“

最后一句话，带着无尽恨意。

李妙被震慑住，翕翕嘴，心想在长了十几年，连邢夫人都未打过她的脸，如今被个外乡人蹬鼻子，回过神，倏然站起来，梗着脖子喊：“我父亲四品京官如何！你知道他是谁的门生！凭你也配攀侯府高枝儿！啊！！！“

她尖叫一声，在云琇抓住船舷，猛地摇晃身子的同时，噗通掉进水里。

“你??“李妙两手胡乱抓。云琇用浆再次打到水里。

从远处看，好似一人落水，另一个人正在用浆捞。

赵青琼眼尖，着急叫道：“李妙落水了！赶紧过去！快划过去！“

顷刻，几只小船往云琇她们跟前聚集。

李妙眼看救兵来了，没了之前恐慌，抓着船边恶狠狠错牙道：“等她们来了，我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！你等着！等着！“

“我现在就淹死你。“云琇蓦地凑近，吓得李妙一哆嗦，紧接着第二声噗通，两人沉下去。

赵青琼一行人顿时惊慌失措：“快点划呀！云姑娘也落水了！“

有人抱怨：“哎呀！不会救就别逞能啊！一个没救上来，又搭进去一个！“

等两人上岸，有人送姜汤，送干布巾。

赵青琼拍着胸脯叹气。“云姑娘，还好你懂水性，不然今儿怕要出事。“

云琇浑身湿透，裹着布巾瑟瑟发抖，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：“我在扬州老家小时候喜欢玩水，自保没事，都怪我一时大意，没救起李姑娘，自己反而被拉下去。“

顿了顿，又问，“李姑娘没事吧？“

赵青琼摇摇头，脸色不好看，“喝了几口水，吓得不轻，这会子在马车里哭呢。就属她家丫头嘴快，找人告诉小侯爷，估摸一会就到。“

云琇不觉意外，“我听说了，他们俩以前有婚约。“

公开秘密，赵青琼觉得没什么可避讳，“凌骁这人别的不好说，对朋友够局器，哪怕我们姑娘有点什么不方便和家里说的，求他帮忙，一准解决。李妙呢，就是娇气。要说深仇大恨，真没有。“

话音刚落，有丫头过来传话，说小侯爷到了，打算先送两位姑娘回府。

云琇与赵青琼告别，坐上马车走半道被人截停。

门帘被人粗鲁掀开，“下来！去我车上！“

春柳听出是忠毅侯，怯怯看向云琇：“姑娘，您身上还湿着，等回去换了衣服再出来，免得受凉。“

“下车！“凌骁低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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