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本能转过头，逆着光看见为首的那个人被割喉，一击必杀，来不及发出叫喊。

再然后。他听见上面有个极熟悉的嗓音喊：“谢宗仁，你还好吗？“

是云琇。

他认出她的声音。

“我??“谢宗仁用短剑作为支撑，咬牙爬起来，面朝上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狼狈笑容，回答，“没，没事??“

饶是云琇经历过生死，看见浑身是血，头发散乱不堪，满脸污渍的谢宗仁，还是怔住了。

凌骁把她拉一旁，叫两个家兵攀绳子下去，将人抬上来。

谢宗仁勉强站住，趁凌骁不注意，朝云琇招招手。

云琇知道他不信其他人，走过去打算安慰两句，倏尔短剑架住脖子。

“别动。“他拉她在前面，挡住自己，低声说，“琇儿，对不起你。“

“你要干什么？“凌骁反应过来，按住蓄势待发的家兵，沉声道，“谢宗仁，你敢动她一根汗毛，我要你碎尸万段。“

“谁都别动，我怎么知道是救还是杀？“谢宗仁双手发颤，强撑着意识道，“若夫人愿意照顾，我便乖乖跟你们走。“

说着，他又气游若丝低下头，对云琇说，“琇儿，我只信你一人，求你??“

话未说完，短剑哐啷掉地上，他整个人摇摇欲坠，直接倒下去。

前世记忆像尘封已久的画本子，云琇的音容笑貌走马灯似的不停回闪。

因为少年自恃傲娇，明明喜欢眼前的姑娘，却对云家富贵逼人的府邸感到深深无力和尴尬。

他无数次自卑地想，家逢巨变，一贫如洗，云琇喜欢他什么，不过看中他的样貌罢了。

而云琇不懂温柔，也体会不到他的敏感，三不五时拿金子堆他面前，说是帮他，在他看来更像讽刺和嘲笑。

后来他发过一次脾气，她明白他的心思，再拿钱时，一副讨好的神色，故作轻松说，我帮不了你什么，这些银钱别觉得少，若不够，我再想办法。

现在想来，这话明明饱含疼惜，他却恼怒地想。总有一天在官场上站稳脚跟，娶十个八个姨娘，过把骄淫奢侈的瘾。

可云琇是个醋坛子，追着满燕京斩他的桃花，最后连勾栏瓦舍的老鸨都知道谢大人娶个母老虎。

她伤他脸面，他就不遗余力用恶毒的语言。冷漠的态度攻击她，报复她，冷眼旁观她的痛哭。

直到十公主的母妃摆鸿门宴时，曾羞辱他“你的糟糠之妻瞎了眼，遭你迫害还留你金子，十足蠢货。配不折不扣人渣“，那一刻谢宗仁猛然意识到，如果不喜欢，为何听见有人诋毁还会生气，气血上涌拍案而起??

心头钝痛盖过身体的伤痛，他忽而睁眼，一把抓住纤细的腕子，红着眼眶，颤抖嘴唇，千言万语化为静默的瞬间，被人重重踹了一脚。

“凌骁，你干什么呀？“云琇抽回手，连忙起身，拦住眼前愤怒的男人，“你打死他，我们千辛万苦跑这么远，白费了。“

“他抓你手做什么？“凌骁锋利的目光扫眼挣扎想爬起来的谢宗仁，又看向云琇。“你滚一边去。“

“你发什么无名火？“云琇抱住他的胳膊，低声劝，“等外面雨停了，我们就去长安，给他找大夫医治，你别这样。我会害怕。“

“他就这么对你好？“谢宗仁调整呼吸，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，“琇儿，你怎么还死性不改，掏心掏肺对人好，不知道保留？“

“闭嘴！“凌骁低吼。

云琇看出他要发火，忙拦在两人间，转移话题，“这破庙湿冷，我们捡些柴回来，谢驸马是伤员就不去了，就我俩，好不好？“

凌骁不说话，云琇觉得算答应了。

她推着他往外走，谢宗仁费劲翻个身，望着他俩，心里难受，言语更加讽刺：“闻名燕京的忠毅侯，不过竖子小儿，还需女人哄，叫人笑掉大牙。“

凌骁这次什么都不说，猛地把云琇推到庙堂外，砰的关门落闩，接着响起撞击声和谢宗仁的闷哼。

“凌骁！凌骁！住手！“

云琇觉得他要打死他，大力拍门。

家兵们没有主子的命令，绝不擅自行动。

云琇顾不上那么多，命令家兵：“开门！快开门！“

家兵面面相觑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
情急之下，云琇拔下头上簪子，抵住脖颈处，朝门里大喊：“凌骁，你再胡来，我就死在外面！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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