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看见了。“崔尚书说，“你们玩吧，我和覃将軍还有事。“

顾繁霜又恭送离开。

再等她回头，凌骁和覃英被一众人围着笑闹，云琇退到场外，和覃飒飒说话。

“方才两人各有千秋，难分伯仲。“顾繁霜走过去，插入话题，“你们可押宝了？“

覃飒飒乐不可支：“我各押五文钱，两头赚。“

顾繁霜看向云琇，“大奶奶肯定押自家人。“

“可不一定。“云琇谦虚道，“覃小爷得真传，凌骁玩玩花架子罢了。“

“是吗？我不懂。“顾繁霜说着，看向覃飒飒，“你平日不爱红装爱武装，最有发言权。“

“人家自谦嘛，“覃飒飒挤眉弄眼，“这都听不出来。“

顾繁霜嘴角笑意僵了僵，见十公主走过来，忙锋一转，“小殿下，我方才到处找你，没找到，比赛看了吗？“

“看了最后一点尾子，“十公主激动不已，又惋惜道，“可惜我夫君病了。好吃好玩的全错过。“

“谢驸马还没好呢？“覃飒飒也觉得可惜，“昨儿不退烧了吗？“

“是退烧了，“十公主说，“不知睡糊涂还是魇着了，夜里下寒气，他一个人跑出去，幸亏我及时发现，不然又要发烧。“

顾繁霜关心道：“可找了大夫？“

十公主摇头：“我说请太医院的太医跑一趟，我夫君固执，说大过年看病晦气，每日三碗葱白煮姜，喝下去发汗，倒有用。“

云琇听着她们谈论谢宗仁，不免想起前世一些事。

谢宗仁迷信，凡事图吉利，有一年元宵节崴伤脚踝，疼得没法走路，她心急，不听告诫，跑去药铺买跌打药，回来兑白酒调成膏子敷在患处。

隔天被他发现，差点把酒壶砸她身上。

云琇生气，可见他走不稳，又上来搀扶，硬生生挨了一巴掌。

现在想想，好傻，再看看十公主，乖巧可人，对夫君唯命是从，谢宗仁也没病死，不挺好吗。

“你们聊，我去找凌骁。“云琇意兴阑珊。告辞。

十公主没见过她，问起覃飒飒。

覃飒飒简单介绍，十公主哦一声：“我说呢，听她口音不是燕京的，怎会认识你，原来是凌家的云夫人。“

顾繁霜扯着帕子，微微蹙眉，目光不自觉望过去，凌骁正得意洋洋和云琇说什么。

“一块羊脂玉，有什么好稀罕的。“云琇在手里来回翻看，还给凌骁，“我扬州家里好几块，品相都比这好。“

“跟品相无关，“凌骁邀功，“给你赢回来的，心意独一份。“

嘴抹蜜，心里甜，云琇把玉佩收回，娇嗔道：“平日也没见你在家练。“

凌骁伸个懒腰，懒散道：“枢密院什么都有，营房练兵，我天天在，回来还练，累死得了。“

“是，我夫君深藏不露，实则了不得。“云琇拉着他的袖子，凑近问，“回客房吗？昨儿闹太晚，我有些乏，你要留下，我自己一个人去眯会。“

“没什么事了吧，“凌骁看眼闹哄哄的武场，“走吧，我也睡会，晚上又要喝酒。“

“还喝？“云琇不满道，“真想熏死我呀？“

“今晚少喝点。“凌骁急不可耐拉她回客房。

小院幽深，清静，隔离喧嚣，两人从抱夏厅拥吻到里屋厢床??

幔帐里叠影绰绰，云琇累到极致，睡得无比香甜，醒来时，天色已暗，桌上点着豆大的灯芯，静悄悄的，身旁留有余温，凌骁刚走没一会。

这人，走也不叫她。

云琇穿好衣服，发现桌上半温的茶水，下面压着纸条，写着三个字：来花厅。

她喝口茶，润润嗓子，系上棉披风，出门。

花厅闹酒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过来，云琇叹气，祈祷凌骁说到做到，别又和昨天一样。

“琇儿??“

很久没人这么称呼她，云琇愣了愣，循声望去，对方一步步靠近。

“琇儿，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？“谢宗仁嗓子恢复大半，能听出本音，“我终于知道你在扬州时为什么厌恨我。“

“谢驸马，请留步。“云琇往后退，拉开距离，冷冷道，“今时不同往日，你好生做你的驸马爷，守住这份富贵。“

“琇儿！你别装糊涂！“谢宗仁猛地咳嗽几声，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，我九死一生，想起很多事，都是关于你的，我找大师化解过，大师说我前生情缘未了，今生还债。“

“你胡说八道什么？“云琇愠色道，“谢宗仁，你别装神弄鬼，咱们桥归桥路归路，春桃的死，我没找你算账，你自己好自为之。“

说完，头也不回离开。

谢宗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：“你我前生夫妻，是我负了你。“

云琇脚步一顿，满心恐惧成真，从刚才谢宗仁喊她“琇儿“开始，她就起疑，之前在扬州他叫她“八姑娘“，时隔一年，突然亲昵称呼，包括语气、音调，几乎和前世无异。

“所以你恨我，我不怪你。“谢宗仁看她的表情，知道自己没猜错。

当初他听云姝的主意，半路趁水寇作乱，跳进汹涌的江水，不料被暗流吞没，本以为死了，苏醒时才知道是途径的十公主救了他。

之后十公主不小心暴露身份，招人刺杀，他生生替她挨一剑，离心口半寸，差点要他的命。

再之后伤口感染，他高烧数日，连大夫都束手无策，他却奇迹般慢慢生还，也就是高烧昏睡那几日，他反复梦到云琇，零零碎碎，拼凑起来，知道个大概。

十公主娇生惯养，除了单纯和空有一颗爱他的心，什么都不及云琇。

并非相比下，才觉得云琇珍贵，云琇前世死得早，她性子太烈，经不住休妻的打击，回到扬州投湖自尽。

等他赶回去，她已下葬，老太太告诉他，云琇死得时候怀了一月身孕。

谢宗仁跪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，为时已晚。

之后他回上京，没再碰春兰半根头发，全心扑在仕途上，直到大理寺突审，他被关押几天后回府，早已不见春兰踪影，除了孩子，家里的银票通票、地契房契、现银统统洗劫一空。

若换云琇，一定想尽法子，哪怕倾家荡产，吃糠咽菜，也会不离不弃地守着他。

??

谢宗仁压抑心头钝痛，看着眼前鲜活的人，苦笑：“我身子痊愈后，跟云姝通过信，得知你跟着忠毅侯去了燕京。“

既然秘密摊开，逃是逃不掉了，云琇反而平静下来，“佛缘讲因果，无论前世今生，我种的因，结果好坏应得的，你不必内疚，也无需还债，我已嫁为人妇，膝下有子，你有你的荣华富贵，我们相安无事，各自过好这辈子。我夫君还在花厅等我，失陪。“

“等一等。“谢宗仁叫住她，“琇儿，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？你以前从不肯吃一点亏，这太不像你。“

“吃一堑长一智，水滴石穿，棱角也有磨圆的一天，“云琇侧头，不紧不慢道，“我付出命的代价，总该大彻大悟。“

“琇儿。琇儿！“

谢宗仁在背后叫她，她置之不理。

***

花厅里酒酣耳热，云琇进去时，覃英把凌骁推她面前，大着舌头问：“弟，弟，弟妹，凌老弟说，说你不让他喝，是不是？“

云琇捂着鼻子，退后半步，实在受不了酒臭味。

凌骁赶忙叫人把覃英架走，问她：“你怎么才来？睡好了？“

云琇见到心爱的人，所有不快抛诸脑后，半真半假道：“你也是，自己走也不叫我。就不怕我被人拐跑了。“

凌骁啧一声：“谁敢拐你，我剁了谁。“

“就知道胡说八道，“云琇私下扯扯他的袖口，低声叮嘱，“少喝点，我去女眷那边，飒飒正跟我打招呼呢。“

凌骁说好，大庭广众，只能偷偷捏捏她的手。

“你俩磨蹭嘛呢？“覃飒飒无言以对，“比赛完就不见人影，我说找人摸牌，两桌还差一人。“

云琇笑道：“女宾不少，你随便抓一个凑数不就行了。“

“随便？你放眼看看，和我们年纪相仿有几个？“覃飒飒抱怨，“我爹不让男女同桌玩，不然叫不叫你无所谓。“

“不然等明儿吧。“云琇歉意道。“都怪凌骁昨天喝多了，我照顾他睡得晚，下午熬不住。“

“明儿倒无所谓了，“覃飒飒抬了抬筷子，指着隔壁桌的隔壁桌，“素素来了，我明天可以找她，免得她又找凌骁，下午那会儿幸亏你和凌骁不在，她找一圈没找到才罢休。“

云琇不齿：“凌骁现在在啊，她怎么不去了？“

覃飒飒别别嘴：“我不太清楚，顾繁霜告诉我，她被我婶娘骂了，大过年挨骂，闹心。“

正说话，十公主突然从她们桌旁跑过去，清脆唤声“夫君“。

覃飒飒看着头疼，“谢驸马病歪歪的，要我说，干脆送回京养病得了，就我娘不准，说十公主难得来玩。“

云琇也觉得头疼，三个幺蛾子齐聚一堂，这个年关，别开生面。

她叹口气，拿起筷子接着吃，以免想多了倒胃口。

所谓来者是客，谢宗仁虽病着，可他来闹酒，自然没人拦着。

他拿着酒壶，挨个自罚一杯。

到了凌骁跟前，不等他说话，对方先开口拒绝，“今儿不巧，我不能喝，谢驸马想喝，回京我请驸马爷不醉不归。“

谢宗仁带着几分醉意，拉长尾音哦一声，“侯爷不喝，是瞧不起在下？“

酒桌上并不是人人醉了，马上有人劝，“驸马爷此言差矣，小侯爷今儿一口没喝，怕被媳妇儿关门外，您新婚，不必明说，肯定懂。“

谢宗仁皱皱眉，借着酒劲哈哈笑起来。说句懂，找其他人。

其实前世云琇也不喜欢酒味，她劝他很多次少喝点，每次收效甚微。

时间久了，听得烦，谢宗仁有次像报复一样，故意吐她一身，心里别说多痛快。

云琇那晚沐浴时哭了，他听见屏风后的低泣声，躺在床上装睡。

类似的小事很多，每次伤害后，隔天她像没事人，照样打理好家中一切，久而久之，给人一种错觉，云琇这个女人内心强大。怎么伤害都无所谓，反正能自愈。

可人心肉长的，割一刀能好，割无数刀时，承受也有极限。

??

凌骁拒绝他时，有意无意瞥向云琇，谢宗仁不用看都知道，云琇在笑。

无论她脾性如何，终究是个女子，和世间女子一样，渴望爱和被爱，有时看起来匪夷所思，无非想霸占丈夫的爱。

谢宗仁想，他明白的太晚了。

十公主还在旁边焦急劝他别喝了，谢宗仁不理会，借酒消愁，步履蹒跚，最后被小厮架回去的。

云琇和凌骁吃得差不多也离席，路上，他一脸嫌恶：“以为多能喝，两壶酒就歇菜了。“

“就你能喝，两坛酒都喝不倒。“云琇白他一眼，“我今儿不看着你，估计也被人架回来。“

凌骁打死不认，“连着架两天，太丢人。“

云琇凑近闻闻，满意点点头，“是没酒味，夜聊准了。“

“人不大，口气不小，咱俩谁准谁？“凌骁见四下没人，猛地从背后拦腰抱住，不让她走，“没大没小，快认错，本侯饶你不死。“

云琇两条腿乱蹬，拍打他的手，低声急切道：“你快放开，小心庄子里的下人看见了，好没羞臊，放手，放手。“

凌骁就不放，还在她脸色吧唧一口：“认错就放，不认就休想。“

“你！“云琇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，急了，“王八精转世呢？看见生肉下口，你快放开，我被勒得好疼。“

“还敢骂我？“凌骁彻底不要脸，又亲一口，威胁道，“再不认错，就不是亲脸了。“

云琇立刻捂住嘴，服软，“妾身错了，求小侯爷网开一面。“

“真心悔改？“

“你有完没完??“

两人正打闹兴头上，冷不丁不远处传来咳嗽声，“没想到大奶奶小侯爷在这儿，让妾身找得好苦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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