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告诉凌骁，从她披着一身孤胆随行北上，船上亲密开始，青州遇险，冀州失去第一次，他的好，不好，都记得，可她依旧爱他，总归??云琇忽然出声：“你是我夫君，我不怪你。“

她话里透着悲凉，和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
凌骁不一定听出全意，可云琇的眼神让他心慌，他猛地抱住她，顺背道：“琇琇，等我忙完这阵，我们下江南，说了陪你故地重游，我一定做到。你千万别做傻事，不要一意孤行，我什么都是你的，一切有我。“

云琇推开他，四目相对，倏尔毫无征兆扑上去吻他。

凌骁没防住，直接从椅子上扑腾到地上，屋里下人听见动静，极默契退出屋，关好门。

衣服扔满地，石砖被地龙烤得温热，抵不过肌肤亲昵的滚烫，嘴里却泛起苦涩。

一场狂喜，给彼此身心留下深刻烙印。

云琇抱着他时，只有一个念头，把最好的都给他。

??

隔日的晨昏定省照旧，平康郡主坐在上位圈椅里，大小两个媳妇儿，按尊卑左右对坐。

“姨娘近日起色不错，“云琇攥着帕子调笑，“到底京城药材好，两三副药调理得有红似白，指日生个胖娃娃，不成问题。“

平康郡主嗯一声：“我见素丫头气色大有改观，看来药得坚持服用。“

覃清素眼底满是欢喜，“妾身万事俱备，只是看小侯爷那边??“

平康郡主立马看向云琇。

云琇会意道：“昨儿跟小侯爷提了，小侯爷认真听一嘴，没给下话，媳妇拿不准，特向母亲请教。“

能听进去，是良好的开头，平康郡主轻轻叹息，“骁哥儿这脾气也不知随谁，罢了，你隔段时间再探探口风，至于素丫头--“

她看向覃清素，“你好好调理。只要骁哥儿松动，我叫他带你出去玩两天，松快松快。“

出门玩两天，是怕干那事被人打扰吗？

云琇心里冷笑，面上附和道：“母亲的主意甚好，小侯爷平日喜欢的地方，媳妇可推荐一二。“

覃清素忙惊喜地站起来，福礼言谢，“大奶奶替妾身操心，妾身蠢笨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“

“你坐下，坐下，“云琇捂着帕子笑，“覃姨娘果真是有趣的人，日后小侯爷了解你的性子，指不定多喜欢。“

平康郡主也跟着笑，“哎哟哟，瞧素丫头急的，可别在爷们儿面前表露出来，否则一准儿觉得你没羞臊。“

“是，是，母亲和大奶奶说的是。“覃清素耳根子发热，却喜上眉梢，“妾身不如大奶奶懂规矩，以后还请大奶奶多多指点，别冲撞小侯爷。“

“那是自然。“云琇笑应着，挑郡主爱听的说，“你新进家门不久，对小侯爷不了解，不过人心肉长的，你想法子讨他欢心，他见了你的好，一定往心里去。“

覃清素嗳一声，心思大奶奶兴许真想通了。

平康郡主见两个媳妇和睦，不在忧心，眼见到了约人摸牌的时间，说了几句体己话打发人走。

回去时，云琇和覃清素不同路。春柳跟在身侧，主仆俩一路低声扬州话。

春柳说：“大奶奶，人都备好了，找的新面孔，随时听您差遣。“

云琇沉着脸，抬起手，“不急，我今儿去前院书房看看，再决定。“

老侯爷最近忙着替凌骁周旋，书房总有宾客。

云琇守在小院外，等管事送走客人，才去敲响书房的门。

老侯爷肃穆道，“进来。“

云琇推门，从门帘后探出头，轻声细语问：“父亲，媳妇叨扰片刻。“

老侯爷一看儿媳来了，换了笑脸：“云琇啊，外面冷，进来说话。“

“父亲，凌骁说您近日忙，媳妇特意给您煲了参汤，“她唤声春柳，又亲自接过炖盅，稳稳放在案桌上，揭开盖子，鲜香扑鼻，“媳妇用鸡汤吊底，江南做法，讲究清鲜二字，父亲尝尝。“

平康郡主成日出去喝茶，时间久了，早忘了如何体恤男人，前院管事伺候再周到，不如女子细致。

云琇围转打量成排鸟笼，打趣道：“父亲，媳妇发现您又多了只宝贝，在笼子里跳来跳去，怪活泼的。“

“恒哥儿送的。“老侯爷喝汤，乐呵道，“你喜欢哪只拿去，放屋里玩儿。“

“媳妇不夺您心头好，“云琇敲敲笼子，一边逗鸟，一边好似不经意说，“父亲，媳妇有个愚见，就怕惹您不高兴。“

“你说。“

“媳妇见您成日忙进忙出，不忙的时候就在书房窝着，没人陪您说话，不闷吗？“云琇娇憨道，“要不找人来给您唱个小曲儿什么的，解解乏也好呀。“

老侯爷笑笑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。

平康郡主从垂花门经过前院，已经第三次听见书房传来余音绕梁的婉转歌喉。

她问身后的婆子：“谁找来唱小曲的？“

婆子垂手恭立：“回郡主娘娘的话，大奶奶请来的，说是小侯爷的主意。“

平康郡主奇怪：“骁哥儿的主意？他不是说最近枢密院忙，还有心思想到他爹。“

表面不在意，可心里多少不舒服，老爷子不爱花红柳绿的人，怎么也听起曲子，还把人请到家里。

一旦起念想，必然会注意。

平康郡主第二次唱小曲的姑娘，是在书房外的门廊下，这次对方没唱，而是端着炖盅，嗓音清甜道，“侯爷，奴家进来了。“

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老侯爷掀开门帘迎人。

平康郡主当下脸都绿了。

她想过破门而入，可习惯大家气度，被人捧惯的“郡主娘娘“，为了脸面，气急败坏回到自己暖阁，坐在榻上，手指发颤指着外面：“去，给我把云琇找来！现在就去！“

婆子们噤若寒蝉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，云琇踱着碎步进来，福礼请安，“母亲，您急着叫媳妇何事？“

“何事？！“平康郡主疾言厉色赶走所有下人，斥责道，“你安的什么心，给你父亲安排什么东西？！勾栏瓦舍下三滥玩意儿也敢入侯府！“

“母亲您看见了？“云琇一副意外又惊讶神情，期期艾艾说，“媳妇听小侯爷的主意，至于其他不该不知。“

她欲说不说，遮遮掩掩的态度更让人往坏处想。

“你说是骁哥儿的主意？“平康郡主冷笑，“当我好诓骗，他平日胡闹归胡闹，绝不敢动心思到老爷子头上，除了你的馊主意，谁敢这么大胆？“

“母亲，媳妇真的冤枉，“云琇赶紧跪地，低眉顺眼道，“上次惹母亲不快，媳妇在祠堂痛定思痛，洗心革面，换以前断不会替覃姨娘说话，如今只想管好后宅，伺候好公婆，照顾丈夫孩子，旁的一律不敢多想。“

她最近确实乖巧又懂事，平康郡主叫婆子盯了几天，没发现任何不妥。

平康郡主眯了眯眼，咬牙切齿，“成，你说是骁哥儿的主意，你等在这里，等他回来对峙。“

云琇不言不语站在角落，从未时站到申时，直到屋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，廊下婆子道：“郡主娘娘，小侯爷回来了，正往这边赶。“

平康郡主淡淡嗯一声，气恼瞪着云琇，“你现在承认来得及，若让骁哥儿戳破，我拿家法伺候。“

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，“云琇愁眉不展，“母亲既然不相信媳妇，就让小侯爷证明，还媳妇一个清白，还母亲一个安心。“

凌骁惴惴不安，进屋先声夺人，“母亲，琇琇又怎么惹着您了，儿子替您管教。“

“你别急着替她解围。“平康郡主脸上不是颜色，“我且问你，书房唱曲的姑娘，你从哪找来的？“

“唱曲儿的姑娘？“凌骁下意识瞥眼云琇，面不改色地撒谎，“茶楼听书时无意发现的，枢密使好这口，我叫云琇带回来，先给老爷子过目，免得儿子漏眼，坏他老人家章程。“

他说的有模有样，平康郡主面色微霁，“这事你怎么不告诉我？“

“您喝茶摸牌，人都见不着，儿子来不及说就被您发现了，“凌骁笑着问，“您是不是又冤枉琇琇？她最近在改，您怎么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。“

“罢了，罢了，“平康郡主摆摆手，“你们回吧，我乏了。“

凌骁二话不说拉着云琇钻出暖阁，再离开堂屋，带着寒气的北风冲散门口的余温，刮在脸上，刺刺麻麻的。

直到回屋，他放开她的手，云琇打发走屋里的下人，伺候他更衣，开口问：“既然不高兴，何必帮我遮掩，实话实说便好。“

凌骁似笑非笑看着她，“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。“

稍作停顿，他捏住她的下巴，迫使抬头，凑近问，“你在报复，嗯？“

“你能看出的事，公爹看不出来？“云琇笑得明艳动人，“可公爹允了。“

“我爹不开口，谁也进不了书房。“凌骁放开她，“我就想知道你怎么做到的？“

“秘密。“云琇娇俏道，“你有张良计，我有过墙梯，婆母好日子过太久，没见过钻营手段。“

“你想我娘长长见识？“凌骁的气闷在胸口，又发不出来，叹息说，“琇琇，我们分家搬走吧，我娘年纪大了，经不起刺激，也很多地方不如你，凌家对不起你的地方，我补偿，行不行？“

“你确定？“云琇歪着头问，“我巴不得搬走，你现在去书房找公爹，他老人家同意，我立刻整理行装。“

凌骁兴致而去，铩羽而归。

“公爹不会让我们分家的。“云琇淡然自若坐在炕桌前翻开账本，心照不宣说，“我知道你心疼母亲。她再多不好，也是生你养你的人，而我和你的纽带只有焕哥儿，你说补偿我，拿什么补偿？“

“别紧张，“她抬头朝他笑道，“公爹比你有分寸，有主张，不会伤害婆母的。“

凌骁不信：“你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。“

“我有那么坏吗？“云琇笑出声，目光森冷，“我要是你，这会担心母亲，不如担心覃清素，好好的大姑娘，能做正室，却想鸠占鹊巢，当下贱胚子，要说对付姨娘的手段，我做姑娘时真没少见。“

凌骁愣了愣：“你对她做了什么？“

“怎么？心疼婆母。连带小老婆也开始疼惜了？“云琇托住下巴，睁大眼睛，越发显得无辜，“我一个手无缚鸡的女子，能做什么呀，肯定不能打聋她耳朵对不对。“

说到这，她想起什么：“对了，前些时我给婆母定省时，她老人家说你要松口，就带覃姨娘出去玩两天，我当即同意，依山傍水，郎情妾意，有诗意有雅兴，甚好。“

说完，云琇起身去西屋哄焕哥儿，凌骁站在原地，捏紧的拳头松了松，颓然窝进圈椅里。觉得窝囊到家。

平康郡主照旧去喝茶，但每日回府，都能听见书房的歌声，有时又是琵琶琴，甚至有次老爷子带人去苗圃棚里赏花。

盯梢的婆子一五一十告知，听得郡主肺快炸了。

眼见到了掌灯时分，她打发人去前院传话，婆子去而复返，面露难色：“郡主娘娘，守在院外的小厮说侯爷睡了，没让奴才进门。“

平康郡主预感不好，“你没说是我请侯爷来后院歇息吗？“

“说了，“婆子道，“那挨千刀的就是不让奴才进去，也不让传话。“

平康郡主心里咯噔一下：“前院是否有宾客，你打听清楚没？“

婆子擦擦额头的汗：“奴才都问过了，前院的人嘴紧得很，您知道的。“

平康郡主坐在床边愣了会，突然起身叫人伺候穿衣梳头，而后一路风风火火直闯书房。

老侯爷刚开门，她不管不顾冲进去，跑进里间，掀被子，开衣柜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全翻个遍，却什么都未发现。

平康郡主不甘心，转头厉声道：“您把人藏哪了？“

老侯爷把油灯一个个点亮，冷冷问，“发什么疯？“

“我问您，人藏哪了？！“平康郡主怒火攻心，指着自己心口，质问，“您嫌我人老珠黄，非尝口鲜儿？！凌骁不着调，您也返朴归真？！“

“放肆！“

老侯爷一声呵斥，惊得笼里的雀鸟扑棱棱拍打翅膀。

平康郡主嗫喏嘴唇，指尖发颤，“我们夫妻多少年没红过脸，今儿您拿我撒气？“

她怒极反笑，尖刻讽刺道：“您看儿子有女人围着，当老子的眼欠儿不成！“

话音未落，老侯爷抄起手边的花瓶，砸到郡主旁边的房柱上，“呯啷“粉碎。

“看在多年情谊，我不罚你。“老侯爷转身坐下，艴然不悦道，“从明天起，你搬去畅春园，静心思过，我何时同意，你何时回来。“

“你赶我走？“平康郡主方才吓得腿发软，跪坐在地上，目瞪口结地看着对方，“你还说自己没外心？当初老二没的时候，你怎么承诺我的？我信你半辈子，你就这么对我？“

老侯爷忍耐至极：“再屁话，现在就走！“

“我??“

平康郡主刚想为自己辩驳。门外突然想起急切的敲门声：“郡主娘娘！覃，覃姨娘怕是不好！您，您赶紧去看看！“

郡主一身狼狈，不方便出去，清了清嗓子，“你通传大奶奶去看一眼，我随后就来。“

门外的人哎一声。

云琇到覃清素的院子时，屋里的丫头婆子吓坏了，看见她总算看见主心骨，齐齐喊声“大奶奶“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“她问。

年纪稍大的婆子揣着几分理智，上前禀报：“姨娘快来月事，睡前好好的，睡下约莫一个时辰，突然喊肚子疼，奴才们不敢怠慢，掀开被子发现血流一片，跟血崩似的，几个小丫头吓懵了。“

“请大夫了吗？“云琇冷静问。

婆子说请了。

云琇似乎不意外，又问。“平日给覃姨娘喝的药，按时按量吗？“

“这??“婆子有难言之隐，拼命给一旁瑟瑟发抖的丫鬟使眼色。

云琇顺着目光看过去，“你说。“

丫鬟突然跪下，全盘托出：“大奶奶，奴婢一直按时按理给姨娘熬药，可姨娘不听，嫌药效太慢，非要奴婢一日两副的煎服，奴婢劝过，被骂回来，姨，姨娘说奴婢没安好心。“

“天作孽犹可恕，自作孽不可活。“云琇嘴角噙着冷笑，“找人给郡主娘娘回话，天寒地冻，请她老人家别白跑一趟，为这么个不知趣的东西，受风寒不值得。“

平康郡主没出门，回话的婆子禀明覃姨娘的原委。

老侯爷神情叫人不寒而栗，郡主没敢多言，说句知道，窝在屋里没动弹。

云琇等到大夫出来，上前询问：“屋里的人如何？“

大夫啼笑皆非：“夫人，调理药方并无不妥，但其中一味千金子，用于疏通血瘀经闭，按时按量无碍，可您家中这位女子身体康健，又私自加大药量，定然形成血崩之势，索性中毒不深。“

云琇不担心别的，只问：“可伤根本？“

“暂时不好说，“大夫话留三分，“先把药停了，这三五日以茶水、绿豆食疗祛余毒，饮食清淡便可。“

云琇吩咐下去，回了自己院子。

脱衣、洗漱、上床，再看漏刻已近二更天。

八仙桌上留着灯，凌骁睡着，她轻手轻脚爬到里面，钻进暖和的被子，手脚还是凉的。

“琇琇，“凌骁感觉到动静，侧身搂住她，困倦道，“怎么才回？外面冷吧。“

云琇淡淡嗯一声：“覃姨娘那边没事了。“

凌骁贴着她发凉的头发，清醒过来，把整个人拖到自己被子，“她与我无关，我只管你，你身上好凉。“

“夜里下寒气，真的好冷。“云琇窝进他怀里，“我站了一小会儿，斗篷被吹透了。“

凌骁疼惜道：“睡吧，明儿起来先喝碗姜汤驱寒，今晚就不折腾你。“

云琇感受体温温暖，凑近问，“你不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吗？“

“不好奇。“凌骁说，“她有事我去看一眼，没事有下人照顾，我说了只操心你一人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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