显庆五年(公元660年),春三月初一,戌时二刻。
太原城长寿坊,孙家胡同中段,两名更夫结伴。一人手中拿锣,一人手中拿梆,两人一搭一档。梆子敲两下,铜锣响两声,然后异口同声:戌时一更,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...
更夫走到胡同口,拿锣的突然停住,转过身四下查探。高举手中灯笼,望着前方大院,片刻后嘀咕道:“七郎你发现没,刚才有黑影闪过,好像闪进孙婆家。”
拿梆的木然摇头,为了安全起见,提灯笼走过去,仔细检查门口。检查完直起身,没好气儿的自责:“你别大惊小怪,圣人临幸太原,左右武侯日夜巡逻,谁也不敢犯夜。就算歹人出没,也不会冒犯孙婆,不怕遭雷劈吗?”
拿锣更夫迟疑,很快颔首赞同,七郎说的有理。孙婆救死扶伤,一生活人无数,百姓称其“活菩萨”。并州地痞无赖,都不敢冒犯她,会遭报应的。两人相视摇头,离开孙家胡同,继续打更报时。
挂院墙的武康,轻轻合起匕首,你们俩的对话,救了你们的命。小心翼翼落地,摘精钢袖珍弩,瞄准西北方向,那是狗窝所在。左手拿探路石,用力的甩出去,狼狗听到动静,迅速冲出窝棚。
两颗浅蓝球体,是狗的反光眼珠,提供最好靶子。不待它叫出声,果断扣动弩括,左边篮球消失。劲弩直穿后脑,声响微不可闻,护院狗死于非命。武康收起袖弩,按照白天记忆,从角门进入后院。
西北边书房里,亮着昏黄灯光,武康蹙起眉头。小心翼翼靠近,隐身在门槛外,附耳轻贴窗棂,却听苍老声音:贵客既然来了,就进屋说话吧,老身年老体衰,不便出门迎接。
武康不再迟疑,推门迈进门槛,抬眼直视过去。老妪白发苍苍,满脸的老人斑,白眉搭在两腮,死鱼眼黯淡。身材瘦骨嶙峋,双手干枯蜡黄,正是名医孙婆。
找到了正主,先躬身行礼,端坐木榻前。拿出一片金叶,放矮桌上说:赔给你的狗;再数出十片,压在上面说:感谢白天的隐瞒;再拿全部金叶,放在矮桌中间,取下腰带匕首,压在金叶堆上。
孙婆婆从容不迫,扯动干裂嘴唇,声音越发沙哑:“贵客所料不差,令妻不能生育,确是重伤所致。今日选择隐瞒,一来医者父母心,二来为了保命。”
低眉扫匕首,抬眼看武康,不紧不慢道:“老话说的好,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门婚。可医的妇人,给其开药方;不能医的妇人,才会据实以告。可是面对将军,老身必须隐瞒,你的杀气太重。老身可断言,当时道出实情,此刻人头落地。”
武康听闻此言,虽然早有准备,依旧心如刀割。媚娘说对了,小晴闯林重伤,落下后遗症,丧失生育能力。不由悲从心来,悔恨与自责,占据整个心房。
李淳风的批言,我的子嗣艰难,已经得到应验。小晴不能生育,我又不离不弃,不会再有子嗣。良久松开拳头,尽量放平心态,盯着死鱼眼说:“感谢您的坦诚,有治愈可能吗,我想听实话。”
短暂的沉默,孙婆颓然摇头:“身受致命打击,五脏六腑受损,仅仅无法怀胎,足可烧香拜佛。老身也不敢隐瞒,就算大罗金仙,也会无能为力。”
武康再次沉默,足足两刻钟,缓缓拿起匕首。放到金叶旁边,轻轻敲击刀鞘,不冷不热道:“明天去文水武宅,给我检查身体,检查结果如下:首次远征西域,不服当地水土,导致瘴气入体,丧失生育能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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